前言

日本中部北陸地區、富山灣一帶,新疆伊犁、喀什地區本來是兩個獨立的、毫不搭界的行程。因為在八月覓得國慶前後的一組價效比尚可的機票,湊成了這段由東往西,跨越山海的旅行。
要怎麼去寫這趟跨界的旅行,比如:再大的臉,一張饢足以遮住;再小的嘴,壽司還得一口吞下。再比如,四面環海出產的海鮮難以深入西域腹地,噴香的抓飯也不會走到島國(儘管現代物流足以支撐)……
這兩個地域向背,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源於這段旅程的串聯,才有山海相逢。
先來找一段聯絡,早前,中日合拍紀錄片《絲綢之路》同名主題音樂是日本人喜多郎作曲,放在背景音樂裡。

〖日本海,颱風天的鴨之浦海岸〗

〖新疆,天山山脈〗

《三國志》、《三國演義》在日本流行,有這樣一種說法:“你們(中國)多了不起,動不動就是百萬大軍,千里大賓士,我們(日本)翻過山就得跳海。”這不,颱風過境也是,17號颱風在沖繩登陸,我的第一站,中部的富山灣,能登半島就雨水綿密,大風陣陣,影響出行。
天氣不好,原來的計劃通通擱淺。那就搞點室內活動,輪島的漆器很有名,參加工房長屋一課漆器“沉金”工藝裝飾體驗。用類似簽字筆的雕刻刀,在成品輪島塗筷子的表層進行淺浮雕,最後老師幫忙把金粉嵌入雕痕。

一整天都颳風下雨,掃興得很,室內活動擴充套件到在輪島觀光所填寫旅行調查問卷,去小店吃海鮮飯,分量足足、種類繁多的海鮮吃到發膩,去足湯泡了個把小時的腳,在漆器商店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在guest house 看到海報,想起觀光所兼職的在輪島學習漆器中國小妹推薦晚上可以去看御陣乘太鼓表演,石川縣的鄉土文藝。在guest house 工作的比利時小哥擔心下雨會取消演出,專門為我跑一趟去打聽是否如期舉行。
御陣乘太鼓是輪島的名俗表演,相傳是為了嚇跑意圖攻佔輪島的敵人,當地居民帶上妖怪假面,頭頂海藻,用太鼓和篝火將其嚇退。沒被面具嚇到,開鼓第一槌和一聲震天大喝,把我相機嚇掉了。

路上奇遇

日本,能登半島。
在日本這樣有規矩,活在時刻表上的國度,出現囧途事件,是我不曾預料的。坐能登鐵道到和倉溫泉,是隻有一節車廂的電車。剛開始覺得這是蠻有意思的一段行程,在小森林裡面穿行,不遠處時隱時現出現日本海海岸線。剛開過一站,電車緊急剎車,軌道上起火了,可能是颱風把樹枝刮到鐵軌上,電車經過摩擦燃燒,司機抓起滅火器衝下去滅火。最後,勉強把車開到最近的站臺,又聯絡工作人員來處理情況。
看樣子,車是沒法動了。這冷門小地方來往的都是資格原住民,我這半吊子英語完全排不上用場。後來,電車司機聯絡找了計程車,比劃著把我最終目的地搞清楚,好在地名發音我還曉得。又把我託付給一個會蹦幾個英語單詞乘客大哥,還有另外兩個乘客一起打包出發,帶我去中轉站,七尾。
在日本一般都沒有勇氣叫計程車,真的太貴了,這到值一回票價,幾百日元電車票坐了一回車資上萬日元的計程車,穿行於日本海和鄉村田野間。身旁的老太太和司機一路聊個不停,日本人還有這麼多“廢話”的時候,可能這種鄉野地方,人情味濃度高些。老太太先下車,司機繞道直接送到家門口。
到了七尾,閘機關閉。看公告上的文字,大概能猜出是颱風原因暫停。託付大哥挺負責的,在車站裡問了情況,又把我帶到車站旁的警察局,找了個女警察給我講,因為颱風,我的後續火車還有幾個小時才恢復執行。然後,大哥才放心離開。如果當時我能拋開對前途行程的擔憂,盡情體會這難得一遇的風土人情,這段囧途應該是最有意思的一程。

〖日本,高岡。藤子·F·不二雄家鄉對作者的紀念〗

日本,金澤。
離開日本前晚,房東姐姐開了個卡拉OK送行會,唱了鄧麗君小姐的歌,還有北國之春,也才知道好多我們耳熟能詳的歌是把日語歌曲填了國語的詞。
姐姐是一傳奇的臺灣女性,梨園家庭出身,十幾歲出道,在東亞、東南亞華人圈唱歌,看她年輕時候的舞臺照,真是風華絕代。東渡扶桑三十年,最後嫁給現在的日本先生。時光流轉,命運沉浮。現在在家修行,打理民宿。堅持或放下,瞭然抉擇,有事了拂衣去的灑脫。(此處省略一本書的字



當年那個江湖早已遠去,歲月累積的風韻開始款款釋放。 姐姐做得一手好料理,早晚餐都在她家享用。菜式、擺盤都很用心,還根據我喜好調整,尤其每天的晚餐,有一種在外回家有人等的感覺。
剛到日本,我要去一些冷門地方,不方便拖著行李。姐姐讓她先生來接行李箱,她先生是那種典型老牌日本男人,初見,一幅冷麵,髮型後梳,一絲不亂,但也樂得聽候姐姐差遣。我和她先生由於語言原因幾乎沒有直接交流,除了早餐、晚上回來碰面打個招呼。僅有一次晚上聊天也是通過姐姐翻譯。她先生其實也是蠻關心人的,幾次從姐姐那裡打聽我住在這裡滿不滿意。
碰上那次囧途,行程打亂,也是聯絡姐姐,臨時安排入住,並來車站接我。
臨走前,她先生讓姐姐轉告我,由他來送我,還說要開他那輛天皇同款座駕二代豐田世紀,我不識貨,從外形上實在沒看出好來。結果也沒坐成,她先生應酬回來的晚,我出發時,正在睡回籠覺……
最後,姐姐開她小車送我。
再見,有緣再見。

〖日本,飛驒古川。瀨戶川和白壁土藏街〗

〖日本,金澤。21世紀美術館〗

新疆,伊寧。
旅行主要是體驗當地的人文特色,去年有過一次包車環遊南疆的經歷,但大部分時間花在路上,覺得走馬觀花,所以今年又來了。
通過“地頭蛇”小夥伴認識了伊犁地區東正教的神父,彼得大哥。在大哥工作的地方聊了一下午,他早年在鞏留縣山溝裡養蜂、放牧。養蜂是本民族的生活傳統,放牧那是遷徙到這裡掌握的生存方法,也去北京打過工。後來這裡沒有神父,他懂本民族信仰的全套禮法規矩,就被推薦過來任職。伊寧原來有一座東正教堂,後被毀。近年,在俄羅斯族人呼籲下,政府劃出一塊地建了新教堂。這裡或許是他們民族最後的精神家園。
大哥請我們品嚐了自釀的野桑椹酒,還有道地蜂蜜。酒很美,濃稠的液體緩緩倒入酒杯,抿一口,順喉絲滑;蜂蜜如豬油一般,百花滋味在口腔中交織迴旋。有美酒加持,我們“像模像樣”討論蜂蜜的前調、中調、後調,有哪些花花。我第一次對喝酒這事兒,有一點渴望,只是看著瓶子裡的餘貨也不多了,碰杯不乾杯,慢慢啜飲,咂摸其中滋味。大哥實時說道,“再來一杯!?”我們點頭嗯嗯,遞上酒杯。
佐以巨集大歷史背景下的民族和家族故事下酒,有一點點了解大哥的家族與伊犁這片土地的淵源:太爺爺是頓河哥薩克騎兵,對,就是那個我只曉得書名的大部頭文學作品《靜靜的頓河》裡描繪的頓河哥薩克。爺爺輩有參加三區革命的紅軍,後來犧牲,成了革命烈士。從最早遷入新疆的祖輩算起已是第四代。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蘇關係交惡,大量俄羅斯族人離開中國前往蘇聯。九十年代,又有一次俄羅斯族向海外移民的高潮。有人輾轉漂泊迴歸故土,也有人遠離親人,奔赴萬水千山。大哥說,移民在外的孫輩,祖輩託夢要他們落葉歸根,根就在伊犁。現在伊寧的俄羅斯族人數量已經不多,只有一千來人,像大哥他這樣純正的俄羅斯血統越來越少了。
老教堂裡原來有成套的銅鐘,如今只找回一個安放在新教堂。道別時,我和大哥講起在俄羅斯見過教堂敲鐘人通過一組繩索牽引鍾錘敲出很美的旋律時,大哥笑著點頭附和,眼裡閃過一道光。


新疆,察布查爾。
中國唯一的錫伯族自治縣。路上認識的小Y同學要到這裡參加漢錫聯盟的婚禮,請她帶我觀禮,考慮了兩天,同意了。
那年,錫伯族祖先受乾隆之命,跨越五千公里,從東北遷到西北戍邊。骨子裡保留東北基因,說個漢話,是東北二人轉味道。難怪成都那家新疆菜館子的錫伯族老闆也是逗性十足。(冬至節,在這家館子吃飯,雖然這老闆十句話九句“二”,但在談到自己民族的主食——錫伯大餅時,還是略顯正經的說,原材料都是新疆帶來的,還是不能百分百原味呈現。地方飲食是要配合本地風水才有靈魂吧。)

〖在成都這家新疆菜館拍的“西遷圖”〗
宴席上有一道醃辣白菜,讓我驚訝在新疆找到東北傳統風味的感覺,不曾想兩百多年前的遷徙和多民族口味的融合,自身固有的味覺記憶依舊在族群間頑強存續。
宴席進行到一半,婚禮主持人彈起電子琴,點燃了客人們的熱情,紛紛起立,有拉手風琴伴奏的,有輪流上前唱歌的,有旋著圈舞動手臂,三步四步轉上新人剛走過的“T臺”的……

〖這位可能是全中國婚禮上最活潑的公公,入神地扭肩膀,搖擺雙臂〗
吃了正席,聽說晚上還有舞會,就留了下來。在村裡溜達的時候,被隔壁家的維族人請去做客,這家也是婚禮 。新疆人真是太好客了。

入夜,新郎家院子裡,樹上牽上滿天星,桌上堆滿酒水,角落裡燒烤架生起火,所謂“after party”開始了,但不是我心念念想看的鄉村舞會。
今夜永無止境,年輕人的騷動也永無止境。
十月鄉村夜晚的氣溫跌落得厲害,熬不動的夜,消受不起這重金屬朋克式養生,吃完烤肉,鼓動同來的小夥伴,撤了。

日本海與大西洋的最後一滴眼淚

日本,富山灣。
走JR氷見線,初心不忘的想法就是去氷見吃海鮮,路上發現有一段鐵路緊挨著日本海海岸線行進,臨時決定在最近的車站下車。
很好,電車很快停站,小站喚作“雨晴”,聽名字就透著舒服,這天確實晴朗朗的,應著景。

車站有圖文介紹,在海岸線上可以遠望立山連峰。(賣家秀)

天氣很好,只是被厚厚的雲霧罩著,勉強看個輪廓。(買家秀)
立山最高海拔三千多,日本海平均水深一千多,靜水深流,高山霧罩,掩映於風和日麗中。

電車駛過,劈面撲過來那海。

〖日本,高岡。雨晴海岸〗
海邊遠望立山看不清楚,就走近看看咯,正好在前一天深入了立山阿爾卑斯線路,一條需要轉換六種交通工具的登山線路。

〖黑部湖和黑部水庫〗

〖立山,室堂平〗

〖立山,室堂平望雄山〗

〖立山,地獄谷,冒氣的火山〗

〖立山,御庫裡池和溫泉小屋〗

新疆,賽里木湖。

〖路上會經過果子溝大橋〗
大西洋暖溼氣流最後眷顧的地方,猶如最後一滴眼淚,滴落在賽里木湖。你可以關注照片上的人物,但注意,這幫拍婚紗的人兒都是“亂入”畫面,將就透過薄紗,穿過她的黑髮、他的手,是能窺見湖水顏色的變化,從淺白到翠綠到碧藍,還有三色雜糅的(太TM敬業了,高原上的天氣陰晴不定,看天氣放晴,風也小了,剛泡好的方便麵一口沒吃,啪的扔垃圾桶,罪過,罪過。一口氣左突右閃繞過草甸上N坨牛糞,衝到湖邊開拍。)

松樹頭上打望賽里木湖。

陌生人,好看的

可能是日本人天生的距離感,表情規矩統一,不太有慾望去拍人物,手機拍了幾張,聊勝於無。

〖日本,飛驒古川。小鎮裡沒看明白的操作〗

〖日本,金澤。近江町市場〗
而新疆則不同,當地人,尤其是孩子,真是湧向鏡頭。

〖新疆,喀什。老城裡“強行攔路”拍照的娃〗
國慶前一天,伊寧,喀贊其街區附近的學校。下學放假的學生,急衝衝地走向小賣店,我和小Y同學就站在街邊迎著他們走來的方向不停地拍。惹得校方過來檢查相機。

“這是互相傷害,懟著拍”。

男娃子堆裡的女王,服氣。

快樂是什麼,是把沙包當毽子踢。

黃昏了,仍逗留於此,這是一天之中最美好、舒適的時刻。看著他們很快樂,我也很快樂。

〖新疆,喀什。用水彩筆塗指甲的小孩〗

〖新疆,伊寧。海景公園的“廣場舞”〗

〖新疆,喀什。牛羊巴紮上的娃〗

〖新疆,喀什。職人巴扎裡的銅匠〗

〖新疆,喀什。職人巴扎裡的學生〗

逛市場

陳曉卿說,瞭解一個城市,最近距離的是看它的菜市場,只有看了菜市場才和這個城市有了肌膚之親。我信奉這個說法,每到一處都要把逛市場排上日程。
日本,能登半島。
輪島朝市,以售賣魚獲為主的早市。賣東西的人才是這裡的風景線,因為這裡自有市場以來都是由女性主導的市場。早年間,這些漁家婦人應該是既能出海捕魚,又要上岸售賣魚獲的“狠角色”。直到現在,輪島朝市上的攤主也大多是女性。

新疆,喀什。
荒地鄉的牛羊巴扎,官方名字叫活畜交易市場,週日才有。這裡是純爺們兒的地盤,對買賣雙方來說,都是高強度體力活。按照陳老師的理論推演,在這型別的市場晃盪,可以說是趴在泥土上和這個城市有了更親密的打滾兒,咯,吸了二兩沙土回來。

〖為了保證安全,像牛這樣的大型動物,就圈在鐵欄杆裡,不是買賣人,不讓近距離接觸〗

〖買賣成交,握手不一定言歡〗
在一旁觀察交易過程,儘管聽不懂,也能感覺到緊迫,買賣雙方之間分毫的計較,聲如吵架,就是為自己那個世界的存在而戰鬥。從這個意義上講,在平凡的日子裡,沒有一天是平靜的,猶如這被車輪、牛蹄、羊蹄躁動起來的浮塵。
菜市場周圍總埋伏著很多好吃的東西,因為這拿到食材更近。那麼牛羊巴扎呢,不能說這裡有現宰的肥羊,但吸溜那一口剛出鍋的烤包子,已是滿足。

與語言交流有關的事

日本,金澤。
guest house,老闆近騰君在臺灣留學半年,會一些中文。他用蹩腳中文,我用三腳貓英語,再輔助中日漢字+紙筆交流。在這種“艱難”的交流下,居然能聊聊中日政經。他給我推薦氷見鰤魚,畫出日本海富山灣區域寒暖流交匯,加上漫長曲折的海岸線,因此孕育豐富的海產。又繪聲繪色地模擬空襲響聲,說二戰時候,這裡沒有軍工業,就沒有被轟炸,古蹟得以儲存。

〖日本,金澤。長町武家屋敷跡〗
新疆,喀什。
老城巷子的通行規則就是看地面的磚鋪設形狀,沿著呈箭頭狀交叉堆砌的磚走,就可以輕易的走出老城,而另外一種平行堆砌的磚是通向死衚衕的。幾個維族婦女坐在巷口聊天,看到我,其中一個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我當時沒明白其中意思,自顧往前走,再往裡走一截路,抵攏一堵牆,才恍然大悟,那個弧線手勢的意思是此路不通,讓我回頭。再看看地下的磚,真的是平行的。回頭到巷口,走到那位婦人面前,蹲下來,指著地面的平行磚,雙手交叉畫了一個叉,相視一笑,沒有說一句話,都懂了。

〖喀什老城〗

結尾

整篇寫下來,想嘗試平行敘事結構,也想嘗試對比白描,但力所不逮。
寫得太散,散到無法收口。
餘不一一,就取兩地的片段當結尾吧。
日本,金澤。
鈴木大拙館,性冷淡風的混凝土建築,感覺它不是為了紀念鈴木這位思想家,倒像是對一種思想和境界的推崇,喚起觀眾與這位思想家的精神互動。

用混凝土建築表現“禪”。

在“思索空間”看水鏡庭院。

“看到”此前的自己。

新疆,喀什。
喝茶的傳統依舊延續,百年老茶館有網紅身份加持,遊客爆棚,本地老人來喝茶,也只能泯然遊客間。
手鼓打起,店員會邀請客人一起跳舞。

茶館樓下的缸子肉低聲冒著熱氣兒。

不遠處的巷口,老人們倚著牆角,就饢喝茶,自成一席。

當地人真的好愛鴿子。
清晨,古城上空不時有鴿子飛過;午後,清真寺廣場有鴿子自由散步;晚上,有鴿子湯也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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