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里之外
(一)三思而行
父島夜明山路側的石碑上,有三行文字:向南一千公里,穿越時間和空間,迎接黎明破曉。它大概描述了這樣一個地理事實:輪船從東京出發南下,在地球自轉一週後將到達父島,迎來更早的日出。
傳統上,小笠原群島指北緯27度附近的聟島列島、父島列島和母島列島構成的群島。行政上,日本政府則把南至北緯20度的衝之鳥礁、東至東經154度的南鳥島範圍內的所有島嶼都納入小笠原群島管轄。
提前認識到這一點對遊客有著現實的意義:東京與小笠原群島之間沒有航班,交通依賴於一週一班的小笠原海運。群島中僅有的有人定居島嶼:父島、母島只具備保健所等級的醫療條件。遊客出現重疾,需要首先通過渡船前往50公里外的母島,再依靠直升機繼續向南運送到自衛隊駐地硫磺島,最後藉助自衛隊的軍用運輸機向北折返東京。即使自衛隊和天公全力配合,這一過程也需要9個小時;而東京消防廳救護車的標準作業時間是7分鐘。
面對經濟嚴重依賴旅遊業、島內醫療系統孱弱和長時間密閉交通的矛盾,在經歷了短期的自肅之後,小笠原村協調海運公司將運力減半,並採取出發前48小時內PCR檢測的措施,成為日本境內唯一一個執行國際標準的國內旅遊地。
海運公司需要為島民預留艙位,運力減半讓旅行社幾乎在提前兩個月的船票預售日開始後兩週內即停止受理遊客。在日本迎來新冠第三波高峰的情況下,時間敞口的延長和船方郵寄海量PCR檢測套件難免出現的疏漏,都進一步增加了成行的不確定性。以至於在竹芝客運碼頭成功登船,竟有種落水上岸的幸運感。
(二)天外天
小笠原群島與日本本土之間的輪船航線始於明治年代。1968年,美國向日本移交二戰期間佔領的小笠原群島。同年,東海汽船和日本郵船合資成立了小笠原海運,承擔東京和父島之間的客貨運輸。經過52年,如今的小笠原丸號已經是這一船名的第三代世襲者。
離開平靜的東京灣,舷窗外伊豆諸島模糊的輪廓連同著電波訊號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小笠原丸號駛入一片彷彿沒有盡頭的汪洋。
日本文獻中關於八丈島東南方向發現無人島的記錄首次出現於1593年。德川家康賜名小笠原島。18世紀晚期的日本學者林子平在《三國通覽圖說》中已經明確標註小笠原群島。其中,聟島列島、父島列島和母島列島與真實地形的匹配程度,遠超北海道和沖繩島,顯示出當時德川幕府對群島的調查深入程度。
小笠原丸號在第一天晚上經過伊豆諸島最南端的青島後停止了播報。船艙再一次響起廣播時,天空已然一掃本州島附近的陰鬱。左舷甲板外的海平面上出現荒涼的聟島列島側影。小笠原丸號像一個行者,一個過客,破開湛藍的海面,在轉瞬即逝的浪花簇擁下,行進在時間的浪潮中,不斷失去,不斷抬起。
小笠原群島的命名體現著日本社會傳統。父島列島被分別命名為男性的父島、兄島、弟島、孫島等;母島列島則主要由女性的母島、姐島、妹島、姪島構成。
駛過山勢起伏的兄島、弟島,小笠原丸號左滿舵進入父島二見港航道,海岸線上白色建築物像一道細線,隔開蔚藍的海水和蒼翠的雨林。鴉片戰爭後、日本開國前,計劃開通舊金山-上海跨太平洋商業航線的美國艦隊曾停靠二見港。忽略掉那道細線,這裡應該和兩個世紀前一模一樣。
泊船前的二見港空空蕩蕩。停靠在隔壁碼頭的母島丸號將在小笠原丸號入港後1小時出發前往母島。這是專屬小笠原丸號出入港日的接駁優待,適合從本土出發直接前往母島的遊客。
待一等艙的乘客下船後,碼頭上已變成另一幅與天氣般配的熱鬧景象。十數個旅行社、酒店名稱的木牌像磁石一樣彙集著遠道而來的遊客。部分民宿遠在南部的扇浦地區,搭車得花上十分鐘。
沒有人來接我。按照旅行社列印好的地圖,預定的父島風景酒店就在碼頭對面,步行耗時1分鐘。
(三)初識父島
石油勘探發現之前,歐美捕鯨人追逐季節性出沒的抹香鯨和座頭鯨,前往世界各個角落,成為哥倫布開啟的地理大發現後邊疆地區的開拓者。
歐美人開始殖民父島是19世紀上半葉繁榮的捕鯨業和德川幕府鎖國政策的縮影。其後近兩百年間,小笠原群島在英美日三國間幾易其手。島上日本人、歐美人、密克羅尼西亞人、波利尼西亞人混居,美式商店和日式餐館隔牆而立,基督信仰和神社參拜並行不悖,形成了獨特的開放性文化。
受益於亞熱帶溫暖氣候,二戰前小笠原群島已經成為日本最富庶的地區。種植蔬菜的農戶年收入達到七千日元,是當時老師的9倍,與首相收入相當。
2011年成為世界自然遺產後,島上旅遊業蓬勃發展,年輕人不斷湧入。港口附近套一住宅的租金甚至達到了東京都內水平。
二見港出發往西600米長的海岸路上,商店、藥店、餐飲等商業設施和郵政、學校、博物館、加油站等公共設施一應俱全。對於一個人口不到三千、平均年齡較全國低9歲的島嶼而言,一切就像在粼粼波光襯托下的防波堤上釣魚一樣,顯得充滿活力。
二、追逐海豚的老同志
(一)宮之濱熱身
對於初次登島的遊客,旅行社推薦的出海行程是前往父島西南方向的南島:快艇穿過南島西面巨大的海蝕洞穴,在別有洞天的純白沙灘上登陸,徒步至南島最高點。回首之間,是小笠原群島的標誌性風景。
恰逢冬季南島生態維護期禁止上岸,同時迴游的鯨群尚未抵達,這天出海的計劃變得相當隨意。不過遊客最好永遠不要低估本地導遊的想象力。
快艇一早別過停泊在二見港的小笠原丸號,繞近路穿過父島和烏帽子巖之間的狹窄海面。從快艇的聲納圖來看,父島周圍的海床陡峭,水深很快就達到50米;偏冷的水溫使得即使浮潛也需要身著潛水溼衣。考慮到父島距離馬裡亞納海溝不到1000公里,這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
經歷了上午一無所獲的遊蕩後,快艇折回父島和兄島間東西走向的海灣。較淺的水深和強烈的陽光促進了海底珊瑚的形成,加上島嶼間規律的海水流動,為海灣的宮之濱帶來大量魚群,甚至海龜也選擇這裡作為產卵繁殖地。
一天要是以這種養生式浮潛結束,多少有點遺憾。
(二)等待搶救
導遊的大腦裡永遠儲備著應對遊客失落表情的路線。吃過午飯,導遊宣佈了下午的計劃:快艇將找到並行進至海豚側前方,大家跳進大海與海豚同遊。
貼著父島東南角,快艇駛過純白的基尼海灘。開放的洋麵上海浪驟然洶湧起來。快艇像一輛過山車,被推上傾斜的波峰,又墜入下一個波谷。遠遠望去,起伏的浪濤幾乎把通行的另一艘快艇吞沒。
不知道旅行社有沒有評估過這個專案的體能要求。全船的遊客除了兩位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其餘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甚至白髮的老年人,部分人中午才參加了人生的第一次浮潛。不過日本人似乎對組織者具有高度的認同感。大家紛紛重新著好潛水溼衣,坐在船舷等待著導遊一聲令下,看上去信心滿滿。
海面上出現海豚群的脊鰭時,人們彷彿深水炸彈般被導遊的跳水指令彈入海中。在導遊“往前遊、朝下看”的呼喊聲中,海豚很快遊過。被海浪衝散的隊伍則顯得有些茫然和掙扎,背光的海面上就像一群等待救援的沉船遇難者。
游回快艇的人們精疲力竭,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將身體掛在船舷上後,就再也無心移動。先行上船的導遊將大家一一拉上甲板。
不知海豚是不是對人類的舉動感到滑稽,也開始了即興跳水錶演。它們露出光潔的肚子,將尾鰭高高抬起,在快艇附近砸出一個個大大的水花。
參與接下來兩次跳水的人少了許多。一位女士默默挪到船尾,直到下船再也沒有說過話。夕陽撥開厚重的雲層,將父島南端260米高的心形巖還原出本來的顏色。如果說好奇心和想象力是區別老年人的標準,那麼我應該是整船唯一的老同志了。
三、叢林裡的原住民
(一)不受待見的“外來戶”
孤懸海外的小笠原群島,歷史上從未與大陸連線,生態系統獨特而脆弱。杜絕和清理外來物種,是小笠原群島生態保護的核心工作。大多數叢林路線要求導遊領隊,並在進出前後完成嚴格的清理程式。一根代表導遊的細石和六顆代表遊客的珊瑚石被我們依次投入標有巖山的塑料桶內,彷彿大家參與進了某項工程。
貓可能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外來頂級掠食者”。它把遇到人類也不逃跑的溫順黑林鴿逼到了必須依靠綿延數公里的高大鐵絲網來避免滅絕的地步,也把自己送進了通緝名單。
島上隨處可見的鐵籠反映了貓的境遇,也見證它們越發奇特的食譜。從開始的海魚、貓糧到後來的雞肉漢堡,它們最近竟然愛上了芝士。
山羊作為家畜,被父島的首批殖民者從夏威夷引入後,置於放養狀態。缺乏天敵、茂密的植被和充沛的水源造成山羊數量的爆發式增長。對於小笠原群島的生態而言,它幾乎相當於披著羊皮的狼。在造成聟島列島荒漠化和兄島、弟島半荒漠化後,東京都啟動了持續近30年的山羊捕殺行動,如今基本完成除父島外的清除工作。也許再過不久,環島公路上的“注意山羊”路標就將成為這一物種滅絕的遺蹟。
與山羊相比,綠安樂蜥的清除工作要困難很多。在上世紀60年代被當作寵物帶入父島後,綠安樂蜥被野生化。年產10卵的恐怖繁殖力和對本地昆蟲毀滅性捕食,使它們到了不得不同類相食的地步。環境省為清理綠安樂蜥專項匹配了每隻50日元的捕捉獎勵。即使如此,估算數量在15年間仍增長了50%,達到600萬隻。樹上那些紅白色的捕捉袋與其龐大的體量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外來動物都佔到了便宜。作為藥用引入的非洲大蝸牛曾在島上蝸牛界佔據統治地位,卻遭遇突然出現的外來天敵粗頭渦蟲。隔山觀虎鬥的小笠原寄居蟹成為它們競爭的獲益者,非洲大蝸牛的外殼為它提供了一輛完美的房車。
不光是動物,外來植物也對島嶼生態構成嚴重威脅。作為針葉林引入的琉球鬆,其落葉形成厚達數釐米的地毯式隔離層,阻止一切其他植物萌芽。清理高大的琉球鬆不得不採取分段切割、定位砍伐的方式,以避免對其他原生植物造成毀壞。
植物為了繁衍競爭有著各自獨特的戰術。其中以“摧枯拉朽”的方式絞殺其他樹木中的王者要數細葉榕。小笠原群島處於開闊海域,出於防風和隱蔽軍事設施的需要,生長迅速的細葉榕在二戰前被帶到島上,如今它們遮天蔽日,成為尾大不掉的難題。
島上最具破壞性的植物,是原計劃用作木柴的赤木。一棵赤木周圍遍佈著野菜般大小、不計其數的後代。它們等待著颱風毀滅樹林的機會,然後迅速佔領其他原生植物的地盤。不過赤木具備一定經濟價值,用赤木製造的吉他能提供更好的音色,這也成為小笠原群島清理外來物種系統性工程的典範。
(二)原生家庭
受外來者影響,已經很難在保護區外遇到小笠原的原生哺乳動物,原生植物的境況則稍微好一些。
與通常出現在海岸的同類不同,小笠原的兩種原生椰子樹喜歡山地等土壤肥厚的場所。聟島列島的椰子樹已經滅絕於山羊,父島和母島列島的同伴則僥倖活過了二戰後期的人禍,目前仍在瀕危物種中掛名。
小笠原群島曾被日本稱為無人島。這一日文島名被直接音譯成英文Bonin Islands。生物學上,以Bonin-開頭命名的植物基本就指小笠原原生。
小笠原群島降水量大,不過在乾燥情況下苔蘚會呈現出發白的形態,被稱作無人白髮苔。
當地人管無人露兜樹叫章魚樹。從樹幹上懸空長出的新根四處發散,逐漸插入泥土,像像章魚的觸手一樣支撐著肢體,因此得名。
露兜樹葉具有強勁的韌性和強度。剝開樹葉的上下兩層,中間無數條“筋絡”清晰可見。它被用於製作手環、首飾盒和手提包等工藝品,即使經過半個世紀,色澤和手感仍宛然當年。
(三)熒光蘑菇
母島上有這樣一個說法“沒有路燈的夜晚,熒光蘑菇會帶你回家”。熒光蘑菇是小笠原的原生菌類。
在描述它之前,得先再介紹一下徒步的導遊。今井伸一郎看上去20歲出頭,有著一雙40歲的手,留著中國90年代的中分發型,愛開一些隨意的玩笑。在認識他的前十分鐘,他大概給我留下這些印象。
大雨中的夜明山路雲山霧罩。今井把車停在夜明山石碑旁,沒作過多解釋,就獨自匆匆跑進了樹林。他沒穿雨衣,他好像根本不需要這類東西。
歷史是自然的一部分。在小笠原群島這樣曾經瀰漫著二戰硝煙的地方開展叢林徒步,導遊普遍會順路介紹戰爭遺蹟。至於今井從叢林匆匆返回後,專程帶我們探訪位於夜明山的父島海軍4號要塞,我就有些迷茫了。
日本在對馬海戰中擊敗俄國艦隊後,海軍在東亞已經處於無敵狀態。以美國為假想敵,他們將視線投向東南,建立了以父島為中心、覆蓋小笠原海域的通訊網路。
太平洋戰爭後期,日本為防止美軍空襲,將通訊站遷入了海軍4號要塞的巨型坑道。坑道呈“開”字形,入口寬2米、一人高;中間通道寬4米、高3米;深約150米。施工以爆破後手工開鑿的方式,從兩個入口向縱深和中心推進。石壁上仍遺留著眾多待放置炸藥的爆破口。
由於缺乏測量儀器,日軍難以置信的依靠三角尺定位進行手工作業,造成坑道中部南北兩支施工隊伍匯合處出現多個錯位。
儘管條件簡陋,父島聯絡站在戰爭期間仍發揮了巨大作用。硫磺島全軍覆滅的訊息就是經這裡從折缽山報告到東京。
在作完基本知識普及後,今井請我們熄掉燈光。在“開”字型坑道頂部中央,沒有風,漆黑,一片死寂。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筷子截面大小的綠色熒光物體,在空中上下漂浮。
只要沒有老眼昏花,就能認出這不是螢火蟲。二戰、坑道、爆炸、遺物……但凡有一點聯想能力,人就會猜到那樣東西。
當然,這世上沒有那樣東西。這是熒光蘑菇,今井開的又一個玩笑。照著石壁上日軍留下的小藥瓶,我突然像被什麼拉住一樣,迫不及待得想逃出洞穴。
四、小笠原事件
二宮尊德是德川幕府後期奉行經世濟民、倡導報德的著名思想家,其幼年背柴讀書的形象在日本幾乎是家喻戶曉。
在夜明山石碑對面,有一尊據說在美國控制小笠原群島期間被美軍斬首的二宮尊德石像。對於平時既不使用武士刀、又提倡學校是民主社會的核心機構的美國來說,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石像的背後隱藏著一個恐怖的祕密,三訪夜明山,沒有一個導遊提起。
(一)必爭之地
隨著1944年馬里亞納海戰的失利和塞班島的失守,幾乎位於塞班島和東京中間位置的小笠原就成為了美日兩國爭奪的焦點。為了防止守島日軍向東京大本營的通報美軍動向和威脅美國轟炸機群,美國海軍航空兵經常對父島和硫磺島發動攻擊。父島東面初寢浦海岸坐灘沉沒的運輸艦和夜明山頂被炸燬的海軍通訊所正是這一時期美軍空襲的遺蹟。
父島地形無法修建大型機場。為應對空襲,日軍在叢林和坑道中佈置了大量70毫米和120毫米高射炮。儘管對執行本土戰略轟炸任務的B29有些力不從心,這些高射炮對付艦載機仍非常有效。從美軍首次空襲父島至發起硫磺島戰役間的8個月,父島日軍共擊落並俘獲了10名美軍飛行員。
(二)靜坐戰爭
與參加緬甸、菲律賓和新幾內亞戰役,食不果腹的日軍不同,位於東京門戶位置的父島兵團直至太平洋戰爭結束也沒有遭遇美軍艦隊的正面轟擊和封鎖。
面積23平方公里的父島不具備1.5萬守軍自持的農作物產量。相對於藍白星日本陸軍標誌的瓷制餐具和燒水壺,鋤頭、十字鎬等農業用具仍十分少見,顯示出這一時期父島始終得到來自本土的充足糧食供應。
坑道和叢林中,遺落著許多完好的“萬字”牌藍色醬油瓶。部隊甚至得到大量從右往左書寫的麒麟啤酒和大日本啤酒(戰後分拆為朝日啤酒和札幌啤酒)甚至桶裝清酒的補給。
在完成了水泥砌築的爐具、蓄水池、便槽,休建了整齊簡潔的戰時配電房,鋪設了連線坑道的叢林軌道後,島上仍結餘了大量水泥、鐵軌等軍事物資。
充沛的保障並不能改變美國擁有壓倒性軍事實力和贏取戰爭能力的現實。在美軍對父島以南275公里的硫磺島發起攻擊前後,這種靜坐戰爭的心理暗示達到了高峰。
(三)人肉壽喜鍋
1945年2月,美軍以5倍於守軍的兵力發動硫磺島戰役。恐慌和絕望開始在父島駐軍中蔓延。為煽動仇恨、提振士氣,父島最高指揮官陸軍立花芳夫中將在原擬用作高射炮臺的水泥圓形指揮部,下達了斬首陸軍俘虜,製作人肉壽喜鍋的恐怖命令。
這只是一系列食人事件的開始。在中國即有過食人經歷的的場末勇少佐很快說服海軍也對其俘虜採取相同措施。在一種即將戰敗陣亡、什麼也無所謂了的心態下,駐島軍官幾乎全體參與了這場持續近2個月、駭人聽聞的瘋狂行動。
(四)虎口脫險
被父島防空炮火擊落的美軍飛機中,能逃過彈片殺傷、墜海溺亡和日軍俘虜的飛行員是極少數。這其中包括一位傳奇人物:美國前總統老布什。
1944年9月,布什中尉在執行轟炸夜明山通訊所的戰鬥中被擊落於距離父島不足2公里的東島。成功跳傘的他立即遭遇了父島日軍的追擊。出於被日軍斬首的恐懼,布什中尉竭盡全力逃離,終於幸運的由在附近海域遊弋的美軍潛艇搭救。
在《小笠原兵團的末日》一書中,有這樣一段直接參與食人事件的中島升大尉在被判決死刑時的陳述:日本軍隊對外國俘虜的殘酷虐待源於日本國民對本國被俘士兵的國賊判定。將日本民族的整體認識錯誤降罪於個人…我將帶著對國家深深的仇恨接受死刑。
站在老布什的立場設想那個噩夢和反思中島升的臨終遺言,才能理解美國人對戰前日本教育的堅決否定和徹底改變日本意識形態的決心。
那尊被斬首的二宮尊德石像,象徵著日本放棄蔑視國際準則和迴歸普世價值。在坑道那些年輕人的表白塗鴉前,今井伸一郎坦承,日本戰敗是件好事。如果說“真”意味著探究者的普遍認同,那麼過去的大半個世紀,人類應該慶幸行進在靠近它的路上。
五、漫長的告別
六天的行程,路途佔了一半。臨行前,酒店老闆特意提醒登船後一定走出船艙,島民會到碼頭為大家送行。我一向不喜歡這種場面,那總意味著失去了點什麼,但我還是答應了她。
下午3點,隨著碼頭工作人員撤去棧橋,小笠原丸號開始退出二見港。船上的人們跨過那道禁止入內的黃線,來到碼頭的邊緣。船上響起了那首充滿熱帶風情的小笠原古謠《檸檬林》:親愛的人啊,這就要分離。讓我們許下誓言,期待來日再相見。
這天的天氣只是接下來兩週陰雨天氣的開始。寒冷的海風中,一隊身著短褲的小學生整齊的站在防波堤上,在領頭男生帶領下大聲道別。所有停泊港內的船舶接替過岸上的隊伍,傾巢而出,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道白線。
錢德勒在他的小說中寫道:說一聲再見,就是死去一點點。不過在小笠原,離別沒有那麼恐怖。它像一種儀式,像經年不腐的無人露兜樹葉,給人以勇氣。所以我們縱身一躍,全力向前,嘗試著,與穿越時空的某種東西緊緊的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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