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多或少有些沉重的韻味,這次出行與戰爭有關。
我曾在廈門的一家老書店裡,有幸買到一本殘破不堪,卻頗有意思的書,書名叫做《南方來信》。我當時憑藉自以為傲的瞬間判斷力以及它身上特有的味道,篤定地認為這是一本記錄某個時代風花雪月般真情流露的信函摘抄,便一頁不翻地收入囊中。
我本人常常不知覺陷入精彩的文章標題、書名、廣告語等種種短句及詞語的瘋狂崇拜裡,通常願意用對錶象的欣賞去揣摩內容,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感性遇到了智慧,索性就性感地去著魔。
可是拿回家來才發現是一本有關越南,有關戰爭的信函摘抄。通篇記錄著越南戰爭時期,被美軍割裂的南北方兩個社會主義集團中,參軍服役者與另一邊家人及親朋好友的真實通訊,講述著對贏得戰爭勝利的期盼、對家人的思念,以及部分愛情。
翻看完整本書不需要兩天時間。
彼一時的我其實本就對南越有點嚮往,不同於老一輩口言相傳的是,我並沒有覺得越南是個蠻夷之地,人心險惡狡詐,反而覺得有法國人和美國人統治過的南越,會是一個秩序和素質兼得的地區,再加之東西方文化的交融,連生喜愛。
可能對大部分人來說,到東南亞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旅行選擇題,資訊量在爆炸式地指向他們,有口皆碑的反饋在渲染他們,但對我而言,這片茂土至今還是空白區。尤其對越南而言,南邊的西方文化對土生文化衝擊太大,越是文化交融,越是令人著迷。
於是,這個旅行選擇題就變得和他們一樣簡單。
到西貢去。

VLOG

越南

到西貢去

西貢這個戰時的南越首府經歷過混沌和繁榮,甚至直到現在,在部分西方人眼中,一提到東方巴黎這個代稱,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西貢,而非其他,然而這個我眼中頗具浪漫色彩的城市名稱僅僅存在了100年左右,上世紀七十年代,北越軍隊佔領了西貢,並更名為現在的胡志明市。
胡志明的紛亂複雜在臨行前就有所耳聞,繁華、無序、瘋狂、擁擠、戰爭等等詞眼彷彿始終凌駕在這個城市之上,而無數的旅行指南無一不提及的,卻是這裡的摩托車大軍。
我在印度見識過什麼叫做擁擠的街道,卻不曾料想擠滿摩托車的胡志明街道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新山一機場打車前往市區,這一段只有幾公里的路程在不堵車情況下足足花了意識裡兩倍的時間,透過車窗向外張望,幾乎能夠被穿梭前行的摩托車們擋住視線,而且越靠近市區,情況越糟。

在胡志明,過馬路是一項很危險且低效的運動,這裡的紅綠燈幾乎是擺設,四個方向的過往車輛每時每刻都保持著通暢,像兩股湧泉交織在一起,有序且囂張著。初來乍到的一兩天,我們老實本分地站在人行道的一側等紅燈,往往等到不耐煩卻依舊停在原地,還嘗試過橫穿馬路,也往往會被密密麻麻的兩輪怪獸逐步逼退,欲而又止,就像時時刻刻在用生命和馬路對岸之間博弈,耗費了太多時間和精力,後來索性既橫穿馬路又大步向前,反而爭取到更多時間,生命也得以儲存。所有的事情都是通過戰勝內心的膽怯從而得以實現的,在胡志明過馬路也是如此。
飛車黨也是胡志明一個很可怕又龐大的存在,我不敢想象被胸前的相機帶或者側肩的書包帶拖走幾十米之外飛馳的景象,所以,每天出行都採取最安全妥當的揹包方式,以及財物保管方式,所謂對敵人戰略藐視,戰術重視,還是如此。總的來說,胡志明對我還算友好。

我們的留宿選擇依舊是青旅,這次位於濱城市場附近。
Jojo Dorm擁有非常特別的青旅雙人床,大到能擠進第三個人,室內空間不大,箱子攤開就能堵了整個過道,分離式的衛生間通風一般,壁掛的電熱水器產自馬來西亞,忽冷忽熱,就好像那些通宵K歌在青旅門口和濱城市場周邊的人們,選擇用釋放內心的燥熱來抵禦入夜的微涼,而我也往往因為在這12月底的時候選擇沖涼還是洗熱而不知所措。
從濱城市場到陳元捍騎馬像之間的一大段路上,有一家不錯的街角咖啡廳,這家店承包了我初來乍到這天的大部分時間,與其他人無差,搬一個小馬紮坐在路邊,面前再放一個同規格馬紮,就這樣一邊吸著尾氣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吵鬧人群,不得不說這種咖啡文化多多少少還是受著西方文化影響的,而且在這座城市裡走的路越多,這種街邊店就出現的越多。

一直覺得在第三世界國家的小街巷掃街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多種多樣的local生活會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你的面前,相比起發達國家的秩序和文明,這裡的一朝一夕都顯得那麼有層次和多元,各種各樣的事情會在你不經意間突如其來,不僅僅是如小販的叫賣般簡單,閒來無事的百姓、趕路的年輕人、肆意張望的遊客、隔著玻璃窗和你對視的食客、視線向下的擦鞋匠等等,活脫脫的大街上的藝術。
下午的範五老街還處於一個徹夜狂歡後欲醉還醒的狀態,有些類似德里的帕哈拉幹,揹包客扎堆,酒店、青旅、酒吧、飯店、咖啡廳、路邊攤、馬殺雞鱗次櫛比,可以吃到最便宜的新鮮水果冰沙,以及回味難忘的路邊牛肉粉,逛得累了,路邊坐下大吃大喝,各種淅淅索索的聲音,一冷一熱大呼過癮。
但實際上通常提到的範五老街,是指範五老街和周邊幾條街道共同組成的區域,因為揹包客眾多,所以儼然一副小城市的景象,數不清的西方面孔和當地人一樣慵懶的在這裡閒逛,而到了晚上,這裡會變成另一幅模樣,酒吧迎接著屬於他們的時刻,各種膚色的年輕人匯聚在這裡,開懷暢飲。彷彿每一個夜晚的範五老街,都可以凝固時間,只有入夜和黎明之分,光怪陸離,聲色犬馬。

用5%的酒精含量與世界一起下沉

我幾乎只選擇乘坐梅玲公司的計程車,車身全綠色,實際情況如大部分攻略裡描述的那樣,這家公司的司機最靠譜,首先大致會說英文,其次基本不繞路,最後計價器正常,單這三點就足夠了。
大約是在越戰結束後(1975年後),越南引進大批同社會主義陣線的捷克優秀釀酒師來到這個統一後的新國家,優質的精釀啤酒開始在這片土地萌芽。計程車司機看了一眼我們手機谷歌定位,便在擁擠不堪的街道上穿梭起來,Pasteur Street Brewing Company正是越南精釀啤酒的典型代表,這家酒吧位於巴德斯街上一棟老式建築裡,樓下牆壁上被塗鴉塞滿了空間,我特意關注了通向二樓的樓梯,和我印象裡小時候去到家附近的蘇聯式建築幾乎一樣,光禿禿的水泥扶手在幾十年的反覆摩擦下變得油光鋥亮,包漿完美,每一階臺階靠前的地方都有一條防滑凸起,牆壁上一米高的位置刷了油漆,上面部分是白牆,典型的那個時代社會主義風格。

初來時我有些心寒,原本這次的目的是為了尋找西方人留下的痕跡,體驗“南”的感覺,而眼前這一切似乎有些背道而馳。但是當我進入酒吧的那一刻,似乎所有的好感又重新歸來,牆壁上幾幅越南當地攝影作品不規則擺放,店內的音樂選擇也是不失品味,這裡釀造的啤酒會加入檸檬草、毛荔枝、茉莉、百香果、西番蓮等當地原料,我們只嘗試了一組6杯的啤酒試喝組合,以及薯條和納什維爾炸雞,價格可以接受,畢竟在12月底,高於30℃的室外夜晚,坐在風格佈局西化的酒館內吹冷氣,看著東方面孔服務生,冰鎮優質的自釀啤酒在胃裡流淌,這個感覺很特別。
我本身也不是一個嗜酒如命,常泡各地特色酒館的人,卻時常流連在各種有意思的當地啤酒裡。 幾年前在印度瓦拉納西,由於老城區不允許飲酒,所有商店禁酒,就在我幾乎放棄坐在恆河邊吹風喝酒的念頭時,一位騎摩托的小哥在一個不經意間的地方出現,又不經意地小聲問我是不是要買酒,被看透心思的我連忙答應,哪怕付出雙倍價格,也毫不猶豫地催促這位小哥儘快拿酒。要不了5分鐘,我就拿著一大瓶包在報紙裡的翠鳥啤酒在河邊盡興地喝了起來。有時候喝酒不在多,一瓶足夠,關鍵是在哪。而我這次在越南,也不知怎麼的,沒什麼特別大的酒興,除了在青旅陽臺喝了一聽333以外,也就只有為了觀看路邊露天馬殺雞而不得不在旁邊找了個大排檔坐下,喝了一瓶綠色Saigon。

從Pasteur Street Brewing Co.出來,本來微微迷幻的精神被夜晚的潮溼熱風一吹,瞬間就變得清醒了些許,一路步行前往濱城市場,青旅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好,而且這個市場辨識度又太高,想走丟都難。
粉在越南這個國度應該是個大魔王般的存在了,但我勉強還能接受的只有牛肉粉。
Pho2000直到深夜都人滿為患,這個位於濱城市場附近的連鎖粉店是青旅服務生給我們首先推薦的一家店,敲一隻椰子,嗦一碗熱粉,這頓夜宵對於初到胡志明的遊客來說,已然已是一種幸福的來源。
對於越南來說,米粉在一天當中的任意時刻都可以被當做主食來對待,我經常見到的有圓形和扁形兩種,或許還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形狀,但我不是很愛這種食物,見識也就相形見絀了。經常吃的圓形牛肉粉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順化牛肉粉,雖說米粉的鼻祖來自越南北部地區,但中部的順化將牛肉粉發揚光大,佔據了越南米粉業的半壁江山。以香辣為主要特色,勁道順滑的米粉配以上好濃湯,上桌時候還半生的牛肉在熱湯裡煨熟,往往還會搭配生豆芽、青檸片、薄荷葉和新鮮羅勒,羅勒和薄荷葉我實在接受不了,有些地方還會搭配魚露,這個我更接受不了。

濱城市場內部還有許多吃粉的好選擇,錯落有致的小攤鋪被五顏六色的塑料馬紮緊緊包圍,三面透明玻璃窗架在瓷磚堆砌的操作檯上,清晰可見臺內各種美食的製作流程,通常這種小鋪烹飪速度極快,他們生怕有些食客吃得太慢而無法翻檯,卻又怕吃的太快而顯得攤鋪空閒,有些店家便開始主動招攬路過的行人。起初會對這種喋喋不休的纏繞顯得有些不耐煩,但經歷的多了便會發現其中有趣之處,聰明和有經驗的店家可以根據路人的相貌穿著準確地判斷國籍,而且至少掌握五到六門語言基礎,他們會熟練地變換語言招攬客人,會讓你一瞬間誤以為遇到了老鄉,從而在一排排難以抉擇的攤鋪裡面做出最簡單快速的選擇,其實這樣一來只會增加許多交流的便捷度,有利無害。

濱城市場作為老西貢時代遺留下來的建築,從外觀上看還是頗具當地特色的,有一些西方的設計美感,還有東方的色調為基礎,門口的鐘樓和大鐘使得這裡幾乎成為了胡志明的地標建築之一,它身處一個大的十字路口當中,圓形道路圍繞其中,頗有一番要塞的感覺。但實際上,我每次進去只有一個吃飯的目的,而其他的百貨區域,我逛了一次便再也沒有了興趣。
且不說這裡店鋪出售商品重複率極高,除了水果攤和賣奧黛的店鋪之外,大概掃一眼便知道多半都是假貨,從T恤到包,日用品到茶葉,各種名牌商品,或許在幾十年前,這裡是西方人喜愛的地方。大多數來訪者只是隨便看看,甚至連詢價的人都很少,市場內擁擠燥熱,大多商品來自中國,並不是一個值得花時間的地方。

在老西貢令人躁動的脈搏中來回穿梭

或許胡志明正在飛速邁向現代化大城市的程序當中,然而漸漸剝離這些光鮮亮麗,隱藏在城市中心第一郡的一些老街老巷,才更加顯得熠熠生輝。
起個大早走出青旅,上午八九點的室外已經滾滾熱浪,難以想象如何去適應這種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生存環境,也難怪這裡的夏日飲品出奇的多樣和好喝。我們在濱城市場吃過早午飯,向著人流最為密集的地段步行,去尋找老西貢的痕跡,但炎熱的氣溫讓人精神並不亢奮。
通常幾乎每天都會路過陳元捍或者陳興道雕像,威風凜凜的民族英雄屹立在交通環島中央,頗有點交警的味道。美術博物館洋溢著舊日風貌,已經有接近一百年曆史,作為一個法國人留下來的藝術作品,在飽經風霜的戰爭年代沒有被破壞,值得慶幸,但可惜的是在胡志明的幾日,美術館都沒有開放。

Le Cong Kieu街上古玩店林立,勉強稱之為古玩店,實際上就是一些小玩意,我根本沒有駐足,自古以來往來胡志明的國人太多太多,想在這裡淘到值得珍藏的收藏品應該是天方夜譚。
街市反倒是一個讓我心生喜愛的地方,這裡顯得過分當地化,沒什麼吸引外地遊客的商品和任何理由,類似一個小型批發市場,有點對應國內的三到五線小城鎮市集,總之琳琅滿目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些在當地不常見的不分真假的進口煙,幾家賣粉的小攤通常位於道路的前後兩端。

咖啡公寓(The Cafe Apartment)果然是年輕人來到胡志明的必到打卡地,遠遠望去,毫不誇張地說,滿滿一整棟樓的咖啡店,像鴿子籠,公寓外牆已經擠滿了每個店家的大幅廣告,顏色不一,密密麻麻。這個上世紀中期的老式建築還沿用了老式電梯,有專門的電梯管理員,每人次收費約1塊錢人民幣,工業水泥風老樓梯被寫滿了各國字型,這裡原先是政府和軍事人員的公寓,近幾年被改造成一棟咖啡公寓,以各種各樣咖啡店為主,還有一些書店、雜貨店、服裝店和書店夾雜其中,它在舊公寓的基礎上根據各家風格進行改造,類別也大相徑庭,北歐極簡風在這裡最受歡迎,也擁有最強烈的內外對比感。挑選咖啡店對我來說沒那麼講究,也沒專門花時間去研究資訊,看到順眼的,有陽臺且人沒擠滿的就進去,點一杯越南特色滴漏咖啡或水果冰茶看著樓下廣場上那些為跨年搭臺而忙碌著的人兒們,坐的熱了就進屋吹冷氣,也算愜意。

由於這天是2018年最後一天,咖啡公寓面前我已忘了名字的廣場上人頭攢動,搭建了用於當晚跨年使用的燈光秀舞臺,還有一些廣告預熱,透露著當晚會到場的一眾越南明星們。早就聽說胡志明的跨年會很有氣氛,比較熱鬧,我也是萬分期待著當晚一見虛實。

繁忙的同開街包攬著大部分遊客好奇的目光,街角一棟白色古老建築是一個現名為Majestic Hotel的五星酒店,這個建築來頭不小,它曾是二戰時期的日本軍營。與其一條馬路相隔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西貢河碼頭,碼頭終身服侍的河水現在還有許多遊船和小型商船往來,而這條西貢河在越戰結束後曾承載了大批南越外逃軍民,他們大多數從這裡乘船逃往菲律賓,再借機去往美國。
同開街顯得比較另類,它屬於胡志明市比較代表性的老西貢街道,兩邊的殖民建築數量遠遠多於原始建築,多數來源於法殖民時期,建築漂亮道路也整潔,兩邊的騎樓內部鱗次櫛比的精品商店,馬路上也更為繁忙,汽車和摩托車並行,倒騎驢和小攤販共存。

市立劇院的院前擁有一個大面積的道路,這在許多城市裡也是不多見的,法殖民時期建立的歌劇院,其容貌自不必說,這個舊稱被沿用至今,現在還是胡志明芭蕾舞團和芭蕾交響樂團的所在地。劇院左側高聳的建築名叫Caravelle Hotel,越南戰爭時期是外國的新聞機構、澳大利亞使館人員及記者團的下榻地,戰爭期間酒店內部發生過大爆炸,造成過慘烈死亡。另一側的Continental酒店的歷史更為久遠,曾為抗法戰爭時期記者團們最愛下榻的地方,酒店還在英國小說《文靜的美國人》中佔據一席之地。
我來到劇院的時候依然不巧,這天大門緊鎖,事實證明我的運氣實在欠佳。劇院對面正在修建胡志明地鐵,大大的招牌上畫著越南和日本兩國國旗,胡志明的地鐵修建漫長又緩慢,其總投資的70%是來自日本政府的支援。

著名的中央郵局門口人聲鼎沸,還沒靠近似乎就能感受到大批量的相機快門聲。用富麗堂皇這四個字形容中央郵局再合適不過了,這個同樣的法式建築算得上是一個時代的經典之作和地標性建築,它的設計師還設計了位於巴黎的埃菲爾鐵塔。建築門口一個白色大鐘格外醒目,頗具南洋特色的美麗花磚鋪滿了整個郵局的地面,四周牆壁上畫著南越和西貢的地圖,頂端老式的吊扇在吱吱呀呀地轉,幾列櫃檯分別對應不同郵政公司,中間區域售賣明信片和紀念品,但繪畫造詣一般,唯有盡頭的碩大胡志明馬賽克像有些違和,我猜測與北越攻佔西貢有關。

小6買了一張牛糞紙製成的明信片寄給朋友,在她眼中這是全郵局最好看的一張……
運氣來到了頂峰,聖母大教堂也吃了閉門羹,就像是有意而為一般,入口處還有中文標識今日不開放的原因,無奈只能鎩羽而歸。

《南方來信》

還是簡要說一說上世紀的那場震驚世界的越南戰爭(1955年-1975年)。
抗法戰爭結束後,由蘇聯、中國等社會主義陣營國家支援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及友盟“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與由美國等資本主義陣營國家支援的越南共和國(南越)分庭抗禮,戰爭發生在冷戰時期,表面上是越南內戰,實則冷戰期間美蘇爭霸世界第一的直接較量。
起初的較量是北越打壓資產階級,南越絞殺共產黨的內訌,隨著北部灣事件造成矛盾升級,美國直接派遣“特種作戰部隊”和軍事顧問進入南越,中國和蘇聯無償向北越政府提供軍事裝備,蘇聯特派軍事情報人員和專家加入軍事行動,形式劍拔弩張。
美國總統批准實施“滾雷行動”,對北越進行大規模轟炸,海軍陸戰隊登入峴港,1965年3月,越南戰爭正式爆發。
至1967年12月,美國投入越戰的兵力上升至485600人,死亡人數已達16000人。擁有美蘇先進戰鬥裝備和軍事專家的雙方一直難解難分,直到1968年1月,北越軍隊對美國在非軍事區的卡森戰鬥營發動一次重大襲擊,這次戰鬥是整個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而北越的真實目的其實是轉移美軍的重點兵力,為隨後的春節攻勢做準備。
1月31日晚,正當全越南人民歡度越南春節的時候,越共打破節日停火的非正式慣例,在100多個城市和城鎮發動了一系列協調一致的襲擊。美國國內民眾通過電視機正在欣賞美軍在越南慶祝新年,卻無意間收貨大禮,他們親眼通過電視看到了越共突擊隊員佔領了西貢市中心的美國大使館院落。美軍十分驚訝,迅速加大火力對越共進行反擊,包括對北越人口稠密地區實施無差別轟炸,最終在付出慘重代價的前提下,摧毀了越共的攻勢。
而此時美國大陸民眾通過電視觀看到西貢的混亂和殺戮,國內本就反戰高漲的情緒愈發強烈,不久就爆發了紐約30萬反戰大遊行。
內憂外患的駐越美軍想要迅速拿下這場戰鬥,他們加大火力對北越實施轟炸,用以逼迫越共在談判桌上讓步。最終,1973年1月,雙方簽署《巴黎和平協定》,規定停火,美國作戰部隊全部撤出越南,只留下一支由技術員、顧問和特工的小部隊,繼續支援南越政府作戰。
1975年北越軍隊用坦克和重型火炮發動大規模地面進攻,一直依賴美軍的南越政府瞬間陷入恐慌之中,總統阮文紹下達驚人的軍事策略失誤——撤退至更有利於防守的戰略位置。越南共和國全軍士兵加速崩潰,向南逃竄,甚至於逃竄速度太快,北越軍隊根本追不上,就這樣,北越軍隊不發一彈佔領了順化、峴港、芽莊等城市。
4月30日,北越軍隊推進至西貢,撞開西貢獨立宮大門,南越政府投降,戰爭正式結束。
就在投降前幾個小時,留在西貢的美國作戰小組成員分批次乘坐直升機逃離,他們帶走了自己的家人,也帶走了一些在越南的情人和傭人,而大批不願落入北越政權的南越官員和百姓翻牆擠進美國大使館,想要通過美軍直升機一起逃離,但是撤離名額有限,絕大多數南越官員和百姓不得不眼睜睜看著美軍直升機接走美國人及其親屬,直到最後一架直升機的起降,這些想要逃離的南越人也基本清楚,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結局。
而在隨後的5年裡,幾十萬南越人通過不同手段和方式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大批百姓乘船由西貢河離開,心甘情願冒著風險漂泊在危險的南海上,目的地未知,這些人也成為了聞名於世的“船民”。
那本《南方來信》,其實就是“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官兵與北方社會主義友盟“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的親人和戰友們的真實通訊,講述了他們對戰友們一起取得戰鬥勝利的憧憬,和對家人的親切思念。

嘉隆街22號

西貢陷落的前一天,嘉隆街22號樓頂的電梯井被美軍直升機用作臨時停靠點,用以輸送美國人和與他們有關的一些南越人,荷蘭攝影師Hubert Van Es用相機記錄下了這一不朽瞬間,而在當時,這棟建築是美國CIA居住的地方。
為了找到這棟被歷史埋藏的建築,我們可以說是煞費苦心,在四周圍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幾近放棄的時候,還是幸運的在Vincom Center商場門口一眼望見了它。
這棟外表十分不起眼的建築如今已被越南國家化工集團挪用,由於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建築內部停靠了密密麻麻的小摩托,我們費力地從摩托群中鑽過,電梯井就直白的展現在我的眼前。

一個復古感極強的電梯門需要手動拉開,走進那個滿是斑駁的厚重電梯的時候,說實話我的內心滿是恐懼,首先擔憂這個至少執行了五十年的電梯是否牢靠,其次根本無法想象幾十年前在這個建築內部究竟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最後,我也根本不知道抵達8樓的時候,開啟門的一瞬間,呈現在我眼前的會是什麼景象,一切恐懼和忐忑在這個密閉的空間內被無限放大著。
電梯停穩後我來不及琢磨,快步走出去,周圍一切都很正常,有人居住和生活的痕跡,有正在晾晒的衣服,還有被人為種植的絲瓜藤,這樣一瞅多多少少打消了些許顧慮。
平臺上沒見人影,粗糙的水泥地磚已經坑窪不齊,走在上面發出咚咚的聲音,當年的那盞梯子還在,只是被挪動了位置,電梯井安靜的矗立在那裡,它見過了太多生死攸關和大是大非,顯得平靜如水。


我一直抬頭仰望著電梯井,和它表面上的每一寸肌膚,似乎總有種感覺,可以想象到那天發生的一切,有數不清數量的南越人同我站立的位置一樣,與我的動作一致,抬頭仰望著電梯井和浩蕩天空,降落在頂部的直升機或許是他們繼續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內心無法平復的我們連電梯都沒有坐,飛奔一般順著樓梯往下跑,樓梯內部陰暗無比,每一層都十分相似,隱約還能看見一些當年的標識貼在樓道內部幾十年不願離去。

被摩托車逼退的跨年夜

原本計劃妥當參加胡志明跨年夜活動,不料想卻被嘈雜的人群和瘋狂的摩托車大軍硬生生逼退。
我們22點出門,想要步行前往白天勘景的小廣場,結果見識到了這輩子都難以置信的瘋狂景象。似乎整個胡志明的摩托車都出動了,也似乎都是朝著一個方向挺近,我們小心翼翼地走在人行道上,卻還要使盡辦法躲避身邊來回穿梭的摩托車,機動車道上堵了個水洩不通,人行道也基本癱瘓,我們幾乎沒走出兩個街區,就放棄了整個跨年計劃,所有的興致全被當地人高漲的情緒打破的體無完膚,只能順著幾條人煙稀少的小道,七拐八拐逃回了青旅。
似乎和我們一樣遭遇的幾個年輕人在陽臺上聊著天,樓下就是機動車的轟鳴聲和夜市小販的叫賣聲,還有一些沿街卡拉OK的當地歌聲。
我們洗過澡後加入了他們,這些善良的遊客給我們分享了蛋糕和啤酒,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零時一過,CBD方向幾束煙花直衝雲霄,周邊開始傳來起伏不一的尖叫和吶喊聲,整個跨年活動持續了不長,但還算是氛圍濃厚的。說來有意思,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國外感受跨年。

往昔璀璨如鑽,如今鏽跡斑斑

新年伊始,我們還是在範五老街附近遊蕩,可能昨夜的狂歡徹底消磨了生意人們的工作熱情,已經逼近正午,開門納客的店鋪還是寥寥無幾。
去往統一宮的路程也就一兩公里,大街上的形形色色還是會讓我不停按下快門,這其中拍攝到了一張整個旅程中我最喜愛的一張照片。
倒騎的三輪車在這裡被稱為客先死,名字闡釋非常直白,毫不客氣。我們首先步行超越了一輛正在緩慢騎行的客先死,車伕對我們一通示好,怕死的我只能擺手相應,隨後又與一對西方帶些拉丁血統的年輕情侶對面而過,還算有點洞察力的我瞬間判斷身後會發生些什麼,便毫不猶豫地轉頭、舉起相機、按下快門。

越南車伕和西方遊客親切地握了手,隨後各走各路,背後是代表歷史的陳元悍騎馬像和車水馬龍的現代化街道。
與西方和解,這是我對這張照片的解讀。

統一宮的外牆顏色非常符合越南上流階層在那個媚俗年代對於白色的執念,之前看過的一些零零散散關於越南的影像記錄,富人們的房子大多都使用白色或米白色,包括別墅、庭院等等。
這裡的門票不貴,甚至是異常便宜,整個院落的中心幾乎都被一個碩大的草坪佔據了,正中心位置留給了一隻不遺餘力工作著的噴泉。院子右手邊停放著的390編號坦克,正是1975年北越攻佔西貢時,第一輛撞開統一宮鐵門的坦克,如今它安靜的停放在這裡供人們參觀,只是瞑目之後還不忘職責,炮口還對向統一宮大樓。
當年南越總統吳庭豔下令修建統一宮作為自己的住處,可惜這位越共眼中的敵人,美國人眼中不舞之鶴,卻沒等到落成的那天便被自己的軍隊殺害了,繼任總統阮文紹接過了府邸。

負責租借語音翻譯器的姑娘是我遇到的越南人中,英文最好的一位,基本沒什麼七拐八拐的東南亞口音,不過這裡的中文語音稍欠標準,感覺像是某位華裔人士,聽起來少許費力。
一層為會議室,質地良好的桌椅地毯素雅不失大氣,用於當時南越內閣商討軍事大事,要知道從這裡向外界下達的一系列決策,統統影響著整個國家的命運,甚至整個世界的平衡。漆器的櫃子,整根象牙的擺件,十分奢侈。
二層以休閒娛樂為主,這裡的會議室懸掛著越南國旗和越共黨旗,旁邊還有一個專為打牌而設的房間,配有一個俗氣的圓形皮沙發,一些當時時尚的三角椅。還有幾間總統及其家人的臥室。

畢竟是皇宮,總體感覺還是大氣,不過細細琢磨,很多細節還是顯得媚俗,可能與那個年代和文化都有關係。宮殿內還設有影院、射箭室,屋頂的夜總會區域如今變成了向遊客售賣飲料的地方,旁邊的停機坪還停著總統的私人直升機,如今年久失修早已變成廢鐵。
阮文紹的辦公室裡有一部衛星電話,直通白宮,或許當年他會在這裡與美國人親切交談,稱兄道弟,不過現如今,他卻在越南人眼中變成了不折不扣的走狗,椅子旁邊的牆壁上設有密道,很酷。

整個統一宮最硬核的地方應屬地下室,一輛當年的賓士轎車停放在入口處,像是鎮宅之寶,整個地下室七彎八繞,如果沒有特殊標識,誤入這裡的人會有進入迷宮的感覺,這裡配有電信中心和戰爭指揮室,一排排古老的無線電發射器顯得陰森森的。
出口處有一間提供觀看視訊資料的房間,冷氣十足,在這裡詳細瞭解宮殿的歷史,我略顯遺憾的坐在這裡睡著了,直到下一批遊客走了進來。

特立獨行的越南另一面

Futa Bus經營著越南口碑較好的一家長途汽運公司,在範五老街口有乘車點,敞著門的候車室面向馬路,提前一會兒來到這裡可以悠閒地欣賞來去匆匆的各色人群,不過前往大叻,需要先乘坐一輛擺渡車抵達郊區車站,再換成長途Bus開向西南高地。
在越南乘坐長途汽車往返各個城市是最主流的一種交通選擇,這家公司的長途車內部在我看來已經足夠優秀了,乾淨整潔,而且位置寬敞,臥鋪比較長,如果不是身高過高的人應該是躺著比較舒服的,車上提供瓶裝水。

在悶熱的夜晚晃晃悠悠往大叻開去,不用多久就把我晃進夢鄉,基本打消了我關於安全性的擔憂,畢竟是長途巴士,還是夜襲。
通常走完所有路程需要7個小時,所以我們買了前天晚上11點的票,以為睡一覺天亮後抵達,誰料到凌晨4點巴士就穩穩停在大叻汽車站,只是車窗上滿是水珠,高地氣溫偏冷,而且溼度較高,但是我隱隱約約看到汽車站內其他人穿著長褲和羽絨服,頓時我豎起汗毛。
我們穿著短褲短袖。
下車拿完行李幾乎飛奔一般跑向室內候車廳,拿出最容易穿上的保暖衣物,這裡的氣溫跟胡志明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還需要乘坐一輛Futa Bus的擺渡車才能抵達市中心,在小巴上給司機提出酒店的名字,他會開到指定位置並提醒你下車。

夜色朦朧中我們到達大叻ETE旅館,極簡的裝修從門頭就可以看出它在這條街上的出挑,只是慚愧我們到達太早,吵醒了在旅館大廳酣睡的前臺小妹。
這個越南小姑娘的英語不怎麼好,就只能連猜帶筆畫地勉力溝通,她執意要幫我們拎箱子去爬狹窄的樓梯,還對我不停的勸說無動於衷,結果還沒上到一半就搬不動了,連喘粗氣,我趕緊接過箱子去爬剩下的樓層,爬過最後一階臺階,我也不行了。
多多少少還是受些高原影響,拎兩人行李的箱子上五樓還是有些費力的,我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
我們佔據了旅舍最大最優秀的一間房,淡色調極簡風格裝修深得我意,陽臺上種植了一排鮮花,屋外的太陽已經升了起來,俯瞰小半個大叻城,起起伏伏的城市走向,林立著普遍不甚高大的建築,色彩斑斕,很是好看,遠方山脈環繞城市,雲層低到似乎可以伸手摸到他們。
顧不得繼續欣賞美景,補個覺是此時的首選。

相比於胡志明的吵雜炎熱,大叻簡直就是他的另一面,這裡的天氣如初春一般舒適,加上些許陰雨籠罩,別有一番滋味。城市滿是茂盛的鮮花和法國殖民時期留下的別墅,就好像歐洲小鎮般模樣。但是越南人忍不住對其進行一些小規模改造,例如建設了埃菲爾鐵塔形狀的無線電發射塔、復古馬車等等,看得出他們想要花大心思去營造一個浪漫的氛圍,可還是免不了不經意間落入俗套。
這座建立於1912年的小城因為歐洲人的到來而迅速走紅,在法殖民時期,這裡基本維持在外國人和本地人1:5的比例。越戰時期,因為各方協議,大叻才倖免於難,沒有落為戰時陣地,這樣來看,大叻得到過幸運女神的垂青。

相對來說我更喜歡大叻這種小城,走在街道上感受不到吵雜,也沒有小店的賣家瘋狂地纏著你,更沒有時時刻刻需要警惕躲避摩托車的顧慮。城裡滿是生活化的景象,戴斗笠挑扁擔的婦女不時出入,路邊蹲坐著小販售賣各式各樣新鮮的水果,大叻城中也像個放大版的花園,沿街種植了許許多多的繡球花,順著小路上坡下坡,很是自在。
始建於上個世紀30年代的瑪麗修道院因為它的豔麗粉紅色造型而顯得十分可愛,符合一個歐洲中世紀時期的教堂外觀,這裡為當年那些西方天主教徒們居住在大叻時期提供使用,離它很遠便能夠看到它尖尖的屋頂,站在它面前,還會對它映襯在藍色天空下的粉紅色感到讚歎。

我們到達這裡的時候,絕大多數遊客都來自中國,大多數是小姑娘在此地拍照,足以可見這裡的造型和色彩是多麼吸引人眼球,而參觀教堂內部的人則屈指可數,教堂不大,但是可以從每個細節看得出保護地非常完好,乾乾淨淨,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顯得炫目多彩,走進教堂的院子內,如花園一般,這裡有為孤兒、無家可歸者和殘疾兒童開設的孤兒院、幼兒園和小學,教堂後面的屋內有修女們在出售旅遊商品以用作慈善事業。 
不得不多提一句,在大叻的感受就是我心目中的“南”,很開心沒找到“北”。

胡志明的繼任者長怔曾擔任國家主席,他的女兒鄧越娥在大叻市區設計了一座瘋狂房子,用以吸人人們迴歸自然,這位獲得過莫斯科一所大學建築學博士學位的設計師設計了這座天馬行空的超現實主義建築,本身其作為一座私人建築,具有誇張大膽的藝術魅力,類似樹幹走向的過道連線著許許多多獨立的房間,如雕刻作品一般,那些過道在大多數地方只允許走過一人,如果需要交錯通行,需要其中一方極其小心地扭曲身體,還有些部分的階梯呈幾乎75度的角度,每間房子的窗戶很像蜘蛛網,長長的扶手好像森林中的藤,多種多樣的元素拼接在一起,彷彿渾然天成。如今的瘋狂房子一部分作為酒店接納各方來客,不過通常價格不菲。

大叻舊火車站被譽為越南最美的火車站,不少當地人拍攝婚紗照會選擇這個地方,不過早先的火車站早已停運,現在這個是經過改建之後完成的,單從外貌來看,不用查詢資料就知道是法國人修建。它有三個尖尖的屋頂和彩色玻璃窗,牆壁略顯斑駁但色彩鮮豔,配以鮮花,讓我第一時間想到去年熱映的影片《芳華》中,最後部分火車站的那場戲。
候車大廳也是標準的殖民風格,站內保留了一列日本蒸汽火車。

這裡唯一運營的一條線路是通向小鎮Trai Mat,售票視窗還在繁忙地售票,往返耗時一小時多,車程單次30分鐘,火車票價分為VIP1、VIP2和普通票,我們選擇了復古感更強的VIP2座位,兩排靠窗長椅,往返大約四十多塊人民幣。
車上的列車員小妹看得出是經過精挑細選的,身材樣貌都很出挑,遊客多的地方看來工作還是嚴謹的,面子工程。

沿途可以欣賞到鄉村風光,越南整體並不富裕,況且大叻又是小城,但是鄉村色彩斑斕的小建築和鮮花綠植在眼前掠過,這種感覺還是讓人舒服的,列車很慢,可以慢慢體會。
小鎮Trai Mat唯一的景點是靈福寺,越南寺廟建築中的精品,初次看到的時候會覺得這裡的神像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嚇人,但細細品味,還是能夠看得出意思的。寺廟像一個巨大的鏤空雕刻工藝品,滿滿都是龍造型的裝飾,所有的龍飾,都是採用彩陶和彩色玻璃碎片拼貼鑲嵌而成,所以它才能發出閃耀的光,寺內還有一個獲得過吉尼斯紀錄的乾花堆砌而成的觀音菩薩像。

光怪陸離的俄羅斯人後花園

從大叻乘坐普通長途Bus到達美奈只需四個小時,行至一半車程我就被循序漸進的熱浪喚醒了,出發時穿了三件衣服,半路上脫剩個短袖,還覺得熱。第二次體驗到越南氣溫的神奇,本身就不大的國家,幾個小時車程,就像走了幾十個緯度。
對美奈有三個最初印象,一是這裡所有的事物都和海有關,不論村落的走向,還是飯店的招牌菜,亦或是穿著打扮和街邊植物,完全和大叻身處兩個世界;二是社會主義風格和熱帶風貌並存,很奇特;三是滿大街俄羅斯人和俄文,在某一些時刻會讓我誤以為來到了黑海。
90年代大批俄羅斯人來到美奈村,大肆修建海濱度假酒店和餐廳,加之俄國人潛意識裡,對度假的定義就是來到熱帶國家躺在沙灘上,而且越南對俄國免籤且消費低廉,是他們瞭解東方以及度假消遣的絕佳選擇。我猜測這個解釋應該是比較實際的,雖然我們就這個問題探討過好一陣子。
汽車站附近隨便找了一家靠海的館子吃午飯,旁邊的海灘上已經成群的俄國人在晒日光,海風吹來的沙子多,不密閉的餐館地面上殘留了許許多多,走起路來帶著細小的摩擦聲。
梅玲TAXI帶著我們去往塔卡勞度假村(Takalau Residence & Resort),這是一個相對遊客集中地偏遠的度假酒店,車程大約7公里。
計程車玻璃上的貼膜帶著濾鏡效果,一路上我幾乎沒說話,專心致志看著遠端倒退的椰子樹和棕櫚樹,一閃即逝的摩托,方興未艾的沙丘,以及永遠駐足逗留的海。
好不吝嗇地說,整個塔卡勞度假村就是一個大花園,客房是點綴,大小泳池分佈在各個角落,好似珠撒玉盤。

酒店前臺離客房有些距離,態度極好的服務生開電瓶車載我們過去,房間位於酒店主樓上。這個度假酒店的客房區由一個二層主樓外加零零散散的獨立單層小別墅組成,每個獨立別墅配有私人泳池,主樓客人享用較大的泳池,園區內設有檯球室、SPA室、餐廳等,整個酒店享有一片私人海灘。
我其實迫不及待地要下海遨遊一番,但來到房間吹了冷氣,所有的腳步也就不知覺地放緩了。複式房間樓上是臥室,樓下是帶沙發的客廳以及帶浴缸的洗手間,屋外兩邊陽臺,一個花園景,一個海景。

正午三點的海邊陽光有點過於強烈了,我們換好泳衣疾風驟雨般來到海邊,卻由於腳底感知到海水的冰冷而變成駐足觀望,不過還是在我硬拉帶拽下把小6拖下了海。
海水的溫度和體表溫度幾乎不在同一個緯度,就像桑拿房裡往身上澆冷水,裡裡外外都能凍個趔趄。
噴滿全身的防晒噴霧好像也沒什麼作用,日落之前就已經明顯感覺到身體的顏色被向下拉了一道曲線,不過好在海邊的日落回饋給我們舒適的光線和氛圍,謀殺菲林的兩個半小時,我在快門聲中度過。

夜色見黑,我們換好衣服想要探尋還算著名的美奈海鮮夜市,卻苦於度假酒店地理位置過於偏僻難以打車而不得不忍受一段時間的飢腸轆轆。
滿大街的俄文,從餐館到SPA,從商店到藥店,用俄語在這裡溝通應該勝於一切。美奈幾家有名的夜市都建立在防洪堤上,一邊吃海鮮和燒烤,一邊聽著海浪拍打堤岸的聲音,價格普遍不貴,相當於國內三線城市物價,量也不錯,由於我沒法吃海鮮,只能點一些薯條、炒麵之流,所以小6往往都是獨享一盤水產。
疲憊的身軀外加一頓暴食,在冷氣十足的房間裡還能聽見隱隱約約海浪的聲音,一切都是天然褪黑素,讓人昏天地暗,一夜好眠。
趕在餐廳結束營業前吃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早午餐,比較典型的西方早餐配置,但沒有我心心念唸的Hash Brown Potato。整個上午或者說整個大半天我們都選擇待在酒店游泳,根本沒有任何興趣理會美奈例如紅沙丘這種景點,來美奈就是看海,看海就待著別動,走哪都是同樣的海。
小6經常鄙視我這個觀點,但由於好久沒有在這種舒適環境下露天游泳,她也就自然而然屈服於我。

寫在最後


日落前乘大巴返回胡志明,我們差點就把要坐飛機回國這件事拋在腦後,可一進入胡志明,那些南和北的概念、敵與我的故事卻又不自覺地上湧。
越南這個國家或許真的有些魔力,受中國統治幾百年,期間經過不斷的反抗壓迫,通過不斷的反擊,擺脫中國藩屬國的地位,再通過不斷侵略,搶佔了周邊柬埔寨和寮國部分土地,而後又被法國殖民者佔領,抗法和越戰結束後獲得蘇聯支援,還曾狂妄地企圖征服整個東南亞和中國雲南,不間斷的戰爭培育了這個民族好戰的特性,卻也帶來不停歇的民族創傷。尤以越戰為甚,被西方割裂的兩個民族陣營,不僅消耗著這個孱弱的國家,也巨大地改變著南北方兩個陣營的社會面貌。但長期的戰爭雖然改變了國家的樣貌,卻難以撼動民族情誼,被割裂的情感通過一封封書信在冰冷的槍炮中傳遞,正如《南方來信》中描述的那樣,情人們互訴衷腸,親人們噓寒問暖,戰友間傳遞希望,他們虛化了南和北的差別,這些淡然的筆墨字跡,才是那個時代下永恆的溫存。
World Peace.
希望那段戰爭的回憶儘快消散,我寧願在南方邊找不到北。

親愛的爹:

幾年來,我一直想給爹寫信,可是娘不讓我知道您的地址。一天我參加遊行回來,娘哭了。可是,隨後她讓我看了您寄回來的家書和明信片,並講明瞭您的地址,要我給您寫信,夜裡,娘還把爹在抗法戰爭中的活動講給我聽。從那一天起,我高興極了,並且深深地思索著。我想:過去,娘一定以為我年小毛躁,要是對我透露太多有關爹的事情,就很容易洩密,對咱們家庭不利;現在,娘看見我參加了遊行,所以相信我已經懂事了……
娘對我說: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九日的夜裡,爹拿起大板刀出走的時候,娘和我正睡著。爹站在床邊,吻著我,撫摸著孃的頭髮,娘淚如泉湧,摟著爹,不讓走。當時,法佔區的槍聲正連天響。您對娘說:“別哭,這是該做的事,你好好過日子,把孩子拉扯大。我這一次殺敵救國去,也不知道啥時候才回來,可是你儘管放心,咱們一定會再見的。”說完爹就走了。而我什麼也不知道,因為當年我才四歲出頭。
……
從順化旅館到安舊,沿途多是敵人的軍營。不只是這一段路上,城市的周圍也佈滿了敵人的軍營。今天的順化,人口約十八萬,可是省裡的敵軍就多達兩萬名。幾乎一走出來,就和這些傢伙碰頭……
……(在向爹講述敵佔區的反抗情況)
爹呀!在這第一封信中,我多麼想把周圍的事情都寫進去啊!可是怎麼也寫不完,對您的想念怎樣也說不盡。因此,請讓我下次信中再寫吧。
爹呀!近十七年來,娘因為傷心和記掛著爹,所以鬢髮過早地斑白了,好多次我看見娘身體不好,可是她仍然支撐著幹活去,供我上學。因為歇一天就被扣一天工資。可是,有我在娘身邊,會減少她心頭的悲痛的。
爹呀!愛國運動有如海潮般洶湧著,革命大業鞭策著每個人站起來,我不可能坐著不動。愛國的巨浪衝破了水壩河堤,把我也捲進來,正如爹在去參加抗戰的那天夜裡對娘說的:“這是該做的事……。”
吻爹三萬次,向親愛的爹致敬!

Y.
1963年x月x日於順化

——摘自《南方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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