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新年伊始,陰沉的冬日下午,一片綿綿的細雨裡,國航CA835直航班機從溫州龍灣國際機場起飛,像一顆巨大的彈丸,直直越過淺淺一灣的臺灣海峽。短短七十分鐘後,落在臺北桃園國際機場,望著舷窗外巨大的青天白日滿地紅中華民國國旗,不禁有些鄂然和感慨。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海峽兩岸,一衣帶水,由於意識形態對立,已人為對峙七十年,隔開了多少親情和血脈。帶著父輩的囑託,魚眼魚太開始臺灣環島行,尋覓父輩當年的老對手和老朋友的蹤跡。
冬季到臺北來看雨,下午四時半桃園已是陰霾密佈,暮色沉沉。老友Hua女士驅車42公里來機場接機,臺灣朋友的禮貌和素養令人感嘆。坐在Hua女士的車裡朝臺北疾駛,看著高速公路旁新北工業區高高的煙囪向冬日陰沉天空噴吐濃煙,不免心裡很有點疑問。冬季傍晚的臺北細雨霏霏,空氣中似乎可以攢出一把水來,街路兩側老舊的樓房只有二三層高,沿街一側都有騎樓,恍惚中彷彿回到廈門、廣州的老城區。

臺北圓山大飯店位於臺北劍潭山頂,日據時期曾是祭拜天皇的臺灣神社,1945年二戰勝利,國民政府接收臺灣後,改建為臺灣大飯店,1952年,由宋美齡為首組成的財團法人“臺灣敦睦聯誼會”接手經營,改名為圓山大飯店。1973年雙十節,由建築師楊卓成設計新建的14層中國宮殿式大廈落成,圓山大飯店成為當時臺北新地標。飯店獨有的中國式宮殿外觀,有著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圓山大飯店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據說蔣先生在規劃圓山大飯店之初,即設有地道,祕道位於飯店地下一樓東西兩側,是地下的石造通道,設有滑道,通往圓山大飯店外面的劍潭公園與北安公園,全長約180米,給在“必要時”為政要逃脫之用。
不過,至今為止一次都沒用上,相信總會有用上的時候。

圓山大飯店常常是冠蓋雲集。諸多貴賓政要來臺期間,均喜歡選定圓山大飯店作為下榻場所。艾森豪威爾、克林頓,約旦國王、泰國國王等政要均曾是這裡的住客,李光耀亦是圓山的常客,下榻過圓山二十四次。過去數十年戒備森嚴的圓山飯店,與普通民眾幾乎“絕緣”。2008年大陸海協會會長陳雲林包機從北京首飛臺灣桃園機場,下榻圓山大飯店,招待各路記者。圓山大飯店再一次見證了九二共識,見證了海峽兩岸的直航三通。

近年圓山大飯店對民眾開放,仍是一位難求。臺灣老友Hua女士在圓山大飯店金龍廳為魚太接風,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眺望著燈火燦燦的臺北市區和蜿蜒而去的基隆河,臺北細雨霏霏,夜色迷離,遺憾的是魚眼忘帶腳架,沒能留下一張臺北夜雨美圖。

Hua女士祖籍江蘇,早年留美,全家1949年追隨蔣先生來臺。當年父輩們是國共兩黨戰場上廝殺的對手,而第二代卻變成了關係密切的閨友,意識形態領域的恩恩怨怨早已隨著流年似水而去。兩岸同為華人血脈相通,不免有些感慨造化弄人。
度盡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金龍廳1956年落成,是當年蔣先生接待外賓及提供官式宴會的場所,坐在當年的國宴廳裡閒話父輩,懷舊撫新,各說己見,談談大家都讀過的龍應臺《大江大海——1949》,談談當年的顛沛流離,而今的偏安一隅,將來的獨統走向。
天下大勢,分分合合,分久必合,當然這也只是今晚共軍後人的一廂情願。

圓山大飯店金龍廳的菜餚賣相頗佳,味道尚可,熟度十分,生猛嫩滑是不敢奢望的,這是官家菜的基本特點,畢竟食品安全是第一位的,風味基本上在江浙菜和淮揚菜之間,絕對沒有辣椒。
毛爺爺說得無比對頭“不吃辣椒就不是革命者”。

當然在圓山吃的什麼根本不重要,吃的是歷史,吃的就是歲月的厚重。
蔣先生生活自律,不吸菸,不喝酒,招待屬下吃飯自己總是一杯白水,宴會廳卻要擺上紹興名酒“女兒紅”、“狀元紅”,聊解思鄉之情。

圓山飯店與龍有無盡淵源,整個飯店通體上下,從門窗、樑柱到壁畫、天花板,隨處可見活靈活現的飛龍。龍皆是五爪金龍,張牙舞爪,帝王之氣躍然而出,按照中國封建禮制,五爪金龍只能是皇家御用,蔣先生雖然兵敗大陸,偏安東南一葉小島,還是自命真龍天子。

五爪金龍原意是龍有四肢五爪,說白話就是四個爪子五個手指頭。 是封建皇權至高無上的象徵,五爪頂天,皇家獨亨。皇帝以下只能使用四爪。中華民族的圖騰——龍,被人為用爪數來劃分為三六九等,以滿足統治的需要。圓山大飯店所有的欄杆都用白色大理石精製,處處雕著五爪金龍,美中不足的是臺灣太小,找不著正宗的漢白玉,只好用帶有灰黑條紋的白大理石。

圓山大飯店的大廳裡鮮花盛開,綠植盎然,為新年特製的花燈流光溢彩,支撐大廳的丹朱圓柱目測直徑起碼有七十釐米,用手敲了敲材質不會是金絲楠木的。圓山大飯店的設計初衷是國賓館,處處模仿突出皇家風範,畢竟臺灣地小狹窄,資源貧乏,與釣魚臺國賓館比總是差一口氣。

大廳正中民國國花——梅花形的藻井中,十條五爪金龍簇擁著中心的五龍爭珠,皆是貼金輝煌,周邊是數不清的金龍爭輝。

回大陸後在百度上搜了搜北京故宮太和殿上的蟠龍藻井,是在八角井裡設一圓井,當中為突雕蟠龍,垂首銜珠,稱為龍井,井內一條金龍盤臥,口銜軒轅鏡,其位置正在寶座上方,以示皇帝為軒轅皇帝的正統繼承者。傳說不是正統的皇帝坐上寶座,軒轅鏡就會掉下來。
1949年前的蔣家王朝,外有強敵,內部派系林立,烽煙四起,沒一天安生日子,最後被毛爺爺領導的一群吃辣椒的革命者趕去臺灣。
真龍天子只能有一個,五龍爭珠的結局只能是偏安小島,慘淡經營。

沿圓山大飯店東牆上坡,就來到當年宋美齡女士常來的咖啡廳。

第一夫人咖啡廳的咖啡正宗,滴滴香濃,芒果鑽石冰激凌是全臺灣做得最好的,沒有之一。

燈火闌珊,夜色迷離,晚上來喝咖啡多是懷舊的白髮老人。
君問歸期未有期,圓山冬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圓山夜雨時。

臺北“總統府”原是日本殖民時期的臺灣總督府,由日本建築師森山鬆之助設計,1919年建成,巴洛克風格的典型建築,一直是臺灣地區的最高權力中心所在。1945年臺灣光復後,是陳誠先生的國民政府東南行政長官公署,管轄蘇、浙、閩、臺、海南五省;1949年是閻錫山先生辦公的中華民國行政院;1950年3月1日蔣先生“復行視事”後正式成為總統府。總統府大門原有個陳誠掛上的匾額“介壽館”,2006年3月25日才由民進黨當局正式取下,更換成“總統府”,現在是蔡英文的辦公場所。
正對著門口,入夜仍車流不息的就是凱達格蘭大道(凱達格蘭大道舊名介壽路)。

綿綿陣雨中驅車漫行在臺北街道,一邊和臺灣老友閒聊,一邊瀏覽高德地圖,有了個有趣的發現,臺北就是一張大大攤開的中國歷史地圖,以南北向的中山路和東西向的忠孝路劃個十字座標,分成上下左右四大塊,西北方向的就有蘭州路、迪化街、哈密街、涼州街。要找吉林路、遼寧路,長春路,四平街,一定在東北方位。同樣成都路,貴陽路,柳州街、西藏路就在西南角,如果要找紹興路、寧波街那就去東南邊。
一直以為把臺北變成一張中國地圖,是國民政府1949年的一個傷心烙印,失去了實體的萬里江山,就在海角一隅畫出個夢裡江山。每天在中國地圖上走來走去,相濡以沫,抱團取暖,也用來臥薪嚐膽,自勉自勵。

回大陸後仔細翻了翻《大江大海——1949》,發現這是個誤解。原來國民政府在日本戰敗後,1945年11月就頒佈了《臺灣省各縣市街道名稱改正辦法》,要求把臺灣各地紀念日本人物,宣揚日本國威的街道正名,新的命名最高原則就是“發揚中華民族精神”。1947年,來自上海的建築師鄭定邦奉命為臺北的街道改名,他依據當時中國地圖的東西南北把地名一條一條畫在臺北街道上。靈感就來自於1862年英國駐上海領事麥華德制訂的《上海馬路命名備忘錄》。
當臺北變成一張中國地圖時,國民政府根本沒料到自己會失去中華民國的錦繡江山。

夜末央,思更濃,臺北地圖在滾滾車輪下漫漫展開,而這一切竟然會是歷史的意外佈局。1949年國民黨政權崩潰,退據臺灣,以臺灣島作為反攻大陸的基地,把光復河山當做最崇高的政治信念,悠悠四十年,整整兩代人。而臺北的街道恰好以一幅完整的河山圖,加上復興路、莒光路,中正橋等充滿政治理念的地名,承受起了蔣先生父子臥薪嚐膽,反共復國的沉重使命。

得知魚太年青時異常喜歡三毛,老友帶我們去了臺北中正區武昌街的“明星西點咖啡”,60年代這裡是臺灣的文化地標。三毛、黃春明、林懷民、白先勇、季季、陳若曦、楚戈、方明、劉大任、席慕容、王禎和等都是明星咖啡的常客,一杯咖啡,可以坐上一日,篇篇動人的文學作品,在明星誕生。據說三毛的《橄欖樹》就在此寫成。臺北三多:文人多、書店多、出版社多,臺灣登記在冊的出版社就有近6000家。當代華語文壇的大片星光,都高懸在這葉海島之上。臺灣土地有限,耕耘空間狹窄,而文化和人心的耕耘可以使臺灣的生存空間得以拓展,舊學統得以延續,新文化得以開發,心靈和GDP同步,使臺灣從文化上成了最“中華”的地方。
冬季到臺北來看雨,舊夢是心中沉重的行李。

在網上預訂了明日清晨去花蓮的臺鐵火車票,晚上就下榻在臺北車站旁邊的天成大飯店,回到酒店充滿上個世紀懷舊味道的房間裡,忽然想起來臺灣前做的功課。

大陸民眾來臺灣自由行要先去當地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辦理《往來臺灣通行證》,特別要加辦個人旅遊G簽註,通行證是十年期限,G簽註只6個月有效。到2018年底,大陸共開放47個城市去臺灣自由行,浙江省是杭、甬、溫加上舟山四市。辦好通行證後就可以通過旅遊網站向臺灣的“中華民國內政部移民署”申請《入出境許可證》,同時提供個人資料,財力證明等。由於眾所周知的政治原因,流程差不多但不能叫簽證。收到旅遊網站轉發來的《入出境許可證》PDF文件後,自己找個彩色鐳射印表機打出來就能入境了。千萬要注意通關時肉製品一定不能帶,連方便麵都不例外,大陸被臺灣視作非洲豬瘟的重疫區,會面臨最高100萬新臺幣的重罰。

臺北火車站是大臺北地區的陸路樞紐,高鐵、臺鐵、捷運(也就是地鐵)機場捷運、巴士都在一起,非常方便,高雄左營車站也是如此。不像大陸的高鐵站要設在市中心幾十公里開外,我們考慮的是擴充套件城市範圍,拉動房地產經濟,而臺灣的規劃更人性化,主要考慮民眾出行。

臺鐵歷史悠久,1887年,臺灣巡撫劉銘傳設立鐵路商務總局,首引火車入臺,1891年臺北基隆段通車。臺鐵是中國自行集資興建、自行控制的第一條鐵路。1894年甲午戰爭後,在日據時期臺灣基本完成了環島鐵路建設。

臺鐵是由英國人設計的窄軌鐵路系統,軌距1067毫米,俗稱小火車,和雲南滇越線米軌差不多,滇越線雲南段已基本停運,而臺鐵小火車還是臺灣東部民眾長途出行的主要工具。

對於見慣了三百公里時速高鐵的魚眼魚太,坐在凱蒂喵慢悠悠的電氣小火車裡,一節車廂只有廖廖十幾個早起的客人,窗外滿眼芭蕉滴翠,綠肥紅瘦,平房矮樓間雞犬之聲相聞,一眼望去城鎮裡平交道口還是用著黑白竹竿,厚厚雲層中偶爾會透出太平洋燦爛的晨光,車輪咣噹咣噹,錯覺回到大陸二十年前的鐵路記憶。

花蓮,是臺灣最後一個被漢人所移居的地方,古稱“奇萊”。東濱太平洋,西面是高聳的中央山脈,北以大濁水溪與宜蘭縣南澳鄉分界,南接臺東縣池上鄉。花蓮夾在中央山脈和太平洋之間,東西僅寬二三十公里,南北長一百四十二公里,從地圖上看象一條巨大的毛毛蟲,靜下心來觀察就能發現花蓮破繭化蝶般的美麗。

花蓮至今仍是臺灣原住民族的重要聚居地,少數民族主要有阿美族、泰雅族、俾南族、太魯閣族等,而這些山地原住民在大陸被統統稱為高山族,前幾十年還是母系社會,過著漁獵穴居的生活。下一代年輕人已經脫下民族服飾,但還是從外表上一眼能看出與眾不同的身世——五官輪廓分明,面板小麥色,健康活潑又有點羞澀,是大自然親手調教出來的孩子。原住民的女孩個個能歌善舞,其中一個俾南族的女孩用嘹亮的歌聲征服了華語歌壇,她就是張惠妹,我們最熟悉的“原住民”。

來臺灣前一直以為太魯閣是和大陸的騰王閣、天一閣一樣,是座歷史名樓,到花蓮後才知太魯閣(TAROKO)是高山原住民的語言“偉大的山脈”,偉大的山脈中居住著太魯閣人信奉的彩虹神靈。20公里長的太魯閣峽谷是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大理石峽谷。

下到谷底仔細觀察巖性,原生礫石主要是變質灰巖和帶灰黑色條紋的大理石,猜想圓山大飯店的雕龍大理石欄杆的石料應該採於太魯閣。

更新世時,逐漸向西北方向移動的菲律賓板塊向歐亞板塊不斷擠壓,能量聚集,尋找著釋放的出口,蓬萊造山運動後,臺灣寶島橫空出世。而切出太魯閣大峽谷的立霧溪,發源於中央山脈的奇萊山主峰,從海拔3449米的源頭一股蠻勁直衝大海,花蓮古稱“奇萊”就來之於此。

立霧溪是條典型的山區河流,落差大,切割強烈。 亙古萬年,水石糾纏。水作刀,切出了險峻雄偉;石為料,呈現著深邃壯麗。

東西橫貫公路,簡稱中橫公路。1956年蔣先生為了軍事需要,打通中央山脈,開發山區資源,決定建設一條橫貫臺灣東西部的便捷交通線。而當年撤退臺灣的大批國軍中,老兵急待退役安置。於是蔣經國先生親自帶領萬名老兵開赴花蓮太魯閣修建東西橫貫公路。這條公路貫穿中央山脈,沿途崇山峻嶺,峽谷斷崖,山勢險峻。當時沒有先進的工程裝備,基本上靠人力和炸藥修路。為了緬懷這些老兵,當局在太魯閣峽谷修了一座長春祠,祭奠修路殉職的212位英靈。

今日有機會坐在太魯閣峽谷喝咖啡,當要感念國軍前輩。同在五十年代,張國華將軍也率領解放軍第18軍將士用血肉之軀劈開二郎山、米拉山修築川藏公路。撇開意識形態的分岐,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奉獻國家民族,國共兩黨軍人都榮譽永在,值得後人銘記。

聞名天下的蘇花公路是臺灣東海岸南北向交通要道,北起宜蘭縣蘇澳鎮 ,南終花蓮市,全長118公里,大致依海岸線修築。臺灣民眾對蘇花公路是“愛恨交織”,因為它是一條可以沿路觀看太平洋海景與峭壁山色、號稱臺灣最美“景觀公路”,也是一條每逢大雨必塌方的“死亡公路”。遠遠望去掛在斷崖中間的公路像是海岸山脈的腰帶,隨著海岸線蜿蜒波動,也隨著山勢跌宕起伏。有幸站在蘇花公路上,冷峻的海風夾著細雨撲面而來,頭頂是壁立千仞的懸崖,腳下是海水湛藍的太平洋,比大陸太行山深處的“掛壁公路”更令人膽戰心驚。

蘇花公路向南從海岸群山的褶皺中轉過一個彎,面對的就是大美無言的清水斷崖。

清水斷崖黝黑的山體淌進潮水裡,攪動得海浪泛起大片深淺不一的藍色,臺灣朋友叫太平洋藍。

後來在臺東多良、在墾丁也看到了太平洋藍,就像牛奶打翻在藍色琉璃上的感覺。但墾丁的太平洋藍是依偎在金色的沙灘上,讓人滿心愉悅。而清水斷崖的藍,多少有點傷感,藍色的海水不斷拍打著寒冷的陡崖,海風夾著細雨,於常年深鎖雲霧的海岸山脈相吻,更象是舔著不愈的傷口,療治著民族分裂的隱痛。

放眼望,海天藍,而花蓮就在海天之間。

花蓮市區很小,小到四十分鐘就可以走上一圈,樓房風格迥異參差不齊,花蓮民眾和善可親,彬彬有禮,往上數三四代大多是福建漳泉一帶人,通行閩南話和國語。

在花蓮不是在臺北,不需要太快的節奏,等著時光散漫,等著天色漸暗,穿著雨衣上街閒逛。

和路旁店鋪裡普通民眾攀談,本省人不喜歡國民黨,也不喜歡民進黨,更害怕被武統。

於是乎,閒逛時就能看到各種各樣,聞所未聞的教派。

夜市裡美味紛呈,吃過小馬哥簽名推介的燒烤後,總覺得還不夠踏實,又去吃了一碗滷肉飯,滷肉飯是臺灣最平民的民間料理,可以想見,滷肉飯絕對不是食不厭精的產物,就是將豬肉碎濃油赤醬地滷煮出來,澆在熱騰騰的白米飯上。和大陸美食中的老湯一樣,美味的靈魂全在滷湯裡,滷湯越用越久,肉和香料越加越多,滋味日久醇厚,老店強調的是老滷,甚至會特意展示不清洗的狗母鍋,也就是滷肉的砂鍋,以示正宗。

花蓮東大門不僅有美味,還有國軍的大炮坦克

沒想明白的是,國軍裝備如此精良,怎麼就丟掉了民國的大片錦繡江山?

同是華人,血濃於水,兩岸同胞都不希望戰火再起,兄弟相殘。

夜色朦朦,魚眼魚太和遊客們圍坐一圈,聽著阿美族網路歌手阿飛,自彈自唱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國語歌曲,至於打賞那就豐儉隨緣了。

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

厚厚的雲層擋住了太平洋的日出,花蓮在晨光中漸漸醒來。
七十年前,國民黨丟掉了大陸的萬里江山;進入新世紀,又兩次丟掉臺灣人民的選票,痛定思痛,也學著把口號改成“為人民服務”。
其實喊什麼口號並不重要。

這一定是中國所有省份裡最不講究形象的縣委

花崗國中和國黨縣委只有一路之隔,臺灣的國民中學相當於大陸的九年制義務教育,政府除了提供基本義務教育外,還供給午餐,孩子們不用帶便當上學。

環行臺灣,慢慢就會發現當地最牢固的房子一定會是學校和幼兒園。

國中老師上學、放學時段,在花崗路口引導交通,護送孩子們過馬路,學生過馬路後,老師還會對被攔下的司機鞠躬致謝,不可否認,臺灣全社會民眾的禮貌素養比大陸不只是好上一點點,不誇張地說需要一兩代人的努力。

和煦的晨光照進狹狹的騎樓走廊,里長的競選廣告高高掛在上方,問了一聲早點鋪的老闆娘,才知里長大約管轄一二百戶人家,魚眼馬上聯想到“保長”一職。
以魚眼的觀感,臺灣的民主意識和民主覺悟已經深入人心,上至總統,下達里長都要經過自由競選的流程產生。

偶遇XX裡裡長Z先生,禮貌健談,2018上半年帶領幾十位祖籍浙江大陳島的老人回老家省親,對大陸的高速發展讚不絕口。

時光回溯到1955年2月。
大陳列島位於浙江台州灣外海,主島為上、下大陳,北有漁山、頭門、一江山島,南接溫州南麂列島,土地貧瘠,居民打漁為生。1949年蔣先生敗退臺灣,但國軍一直佔踞浙閩沿海島嶼,象一把大鎖緊鎖著大陸門戶。1955年1月,抗美援朝戰爭基本結束,毛爺爺和新中國政權才有能力騰出手來,在蘇聯顧問的幫助下,一舉攻佔一江山島,大陳島就直接暴露在解放軍的炮火覆蓋下。

1955年2月蔣經國先生隨即主持實施“金剛計劃”,美國通過蘇聯請求解放軍不要對撤退行動實施攻擊,在美國第七艦隊幫助下將大陳島上的居民全部撤退到臺灣。至3月將包括漁山島、溫州南麂列島在內的島民全部撤走。

整個撤退行動共撤離平民16487人,大陳列島最後只剩下3位七十多歲的老人故土難離,蔣經國先生親自勸說無效沒去臺灣。現在大陳島的居民大多是溫州去的“青年墾荒隊”的後代。

撤離的大陳居民先是都在基隆港上岸,被稱為“大陳義胞”。而後國民政府將其安置到臺灣各地,包括花蓮七星潭、臺東馬蘭、基隆等地,他們說著一口連大陸人都聽不懂的台州方言,成了外省人中的外省人。

白駒過隙,歲月荏苒。在海灘上揮舞中華民國國旗的大陳青年都已是耄耋老人。當年小蔣忽悠他們,少則二三年,多則四五年便可“反攻大陸”回家。冷戰鐵幕落下,等了整整六十三年,周里長才帶領大陳義胞們回浙江探親,親眼看到大陸的高速發展,回臺後都成了堅定的統一分子。
(以上五張史料影像來自臺北國史館《大陳島撤退影像紀實》)

去Z里長的臨時辦公地看了一眼,相當於大陸的街道辦事處,七八個里長擠在一起,沒有公車,也沒看到辦公的公務人員。

就剩下Z里長帶著自己孫子在門口早點攤上,對大陸自由行訪客斬釘截鐵地大聲表示“臺灣拿什麼抵抗大陸的統一?”

花蓮的街道看不出有統一規劃的樣子,大街上熱鬧的店鋪之間會突然出現一兩間房基空置,或停車,或種菜,就是在臺北101大樓旁也有一塊小小的空地。如此沒有設計感的自由散漫,在大陸是不會被政府容忍的。臺灣朋友的反應是“地是私人的,想建房,想種菜,想停車,是自己的事情,政府不能替我設計規劃”。
臺灣的舊是一種庶民精神的示範,更是過去和未來之間,必要的一段商討,一種過渡。而高速發展的效率難免要以犧牲民主為代價的。

街上最多的鋪面是大大小小的銀行,幾乎是走幾步就有一個。

見到最多的事務所不是律師樓,而是地政士事務所。地政士類似於大陸的伢郎和房地產律師的混合體,要考執照。想必是臺灣人和全世界的華人都一樣,勤勞節儉,一有餘錢就存銀行,然後就買地置產。
對安定生活的渴望、對地產的不懈追求,是華人五千年農耕文化刻在基因深處的記憶。

在中央山脈和海岸山脈之間,有一片狹長的平原地帶,是臺灣的魚米之鄉,叫花東縱谷,因連線花蓮臺東兩縣而得名。

陰雲慢慢散去,在近乎完美的亞熱帶陽光下,我們輕快地駛入臺灣的綠野,路的盡頭是中央山脈水墨暈染的層巒,隨處可見的是鮮紅的木棉花和碧綠滴翠的擯榔樹。

100多年前,花東縱谷還是一片荒蠻之地,日本人佔領臺灣後,開始墾殖東部縱谷平原,東部的鐵路、公路、水利灌溉、電力、農場都是日據時期奠定的基礎。驅車從花蓮跑到臺東:池上、瑞穗、富野、玉里、多良。一路上的地名聽上去感覺象在北海道的墾殖區旅行。

午餐自然是聞名遐邇的池上便當,所謂便當就是在火車和站臺上售賣的盒飯,池上便當兩大賣點:一是懷舊,二是有機,有機糙米,有機蔬菜,土豬肉,土雞蛋,這大概都是包裝給都市白領們看的,城裡人最喜歡的就是這類有機概念。便當是好吃,但到不了臺灣電影裡描述的那種吃一口就能成仙的驚豔感覺,與溫州“東池便當”的品種和口感都差不多。

釋伽是臺東的特產,一顆有嬰兒腦袋大小,100臺幣一隻(約人民幣22元),這種水果長相奇特,跟佛祖釋迦牟尼的頭一樣,遍佈一顆顆拇指大小的疙瘩,所以名曰“釋迦”,口感和榴蓮差不多,滋味類似牛奶和蜂蜜的混合體,香甜無比。

在臺灣說起池上米,如同說起“泰國香米”。池上鄉有著大片大片水平如鏡的稻田,農戶家門口都有著大片的晒穀場。

年年都有池上種稻狀元的評選,時時看得到候選人夫婦笑容可鞠地拜票競選。

百里檳榔入畫來千頃茶園似江南

我的左手是亞熱帶,我的右邊是熱帶,如果今天是夏至,陽光會垂直照下來,給於腳下土地最大的能量。這是臺東的北迴歸線標誌,另一個在嘉義的北迴歸線太陽館,在廣東汕頭和從化也建有類似的標誌塔。
中央山脈擋住了太平洋的水汽,北迴歸線給了臺灣宜人的氣候、豐沛的雨水和最具繁殖力的土地。

2018大火的網紅打卡地多良火車站,背靠中央山脈,面臨巴士海峽,全臺鐵最迷你的火車站,迷你到只有一個月臺。

沿著南迴線翻過中央山脈的南端,順著199#公路一路向南,天色全黑才抵墾丁。

墾丁國家公園位於臺灣最南端的恆春半島,三面環海,東面太平洋,西鄰臺灣海峽,南瀕巴士海峽。據說清朝時期,從大陸來了一批壯丁到現在這個臺灣最南部的地方開墾,這裡便被後人稱為“墾丁”。近年來由於影視和網路傳播,墾丁大紅大紫。華燈初上,夜晚在海浪聲中漸漸浮現,從墾丁大灣到墾丁小灣之間,燈紅酒綠,小吃攤和民宿林立,墾丁大街上一群一群來自亞洲各地的年輕人熙熙攘攘,細雨中隨處飄蕩著青春的氣息。

全臺灣最方便的是7-Eleven、Family Mart和Hi-Life三大連鎖便利店,24h營業,全年無休,遍佈街頭巷角,給民眾提供大量的生活方便。

陸客根本不用在中國銀行換臺幣,在任何一家連鎖便利店的自動櫃員機上都可以兌換臺幣,用浙江省的農信銀行銀聯卡還可免手續費,兌換比例比官方匯率還略高一點點。

恆春——臺灣最南端的小鎮,遠離臺灣的政治經濟中心,在墾丁大熱前,少有外地遊客進入,還能保留住不少原生態的風情。

西城門口的洋蔥廣告簡明扼要地介紹恆春的由來。

當年防範日本人從海上進犯的城牆,還保留了西門和南門,只可惜甲午戰爭後全臺灣都割讓給日本,小小的恆春也不幸免。

恆春雖然偏僻,民主的流程一點也不少。

恆春福德路的檳榔店、檳榔行林立,俗稱“檳榔街”,是全省著名的檳榔集散地。

大陸游客從文學作品中讀來,總對檳榔西施充滿了曖昧的想象,其實多數檳榔西施就是賣檳榔而已,只不過賣檳榔的方式有點特色,公路旁一個小小玻璃亭子,上方一定有個旋轉的霓虹燈,檳榔妹坐在高凳上,面向玻璃專心致志地包著檳榔。和湖南湘潭、株洲一帶的乾製檳榔不同,臺灣的檳榔果用檳榔葉包裹,還要加上一兩滴熟石灰,很像一個個小粽子。

嚼檳榔是臺灣民眾的特殊嗜好,(湖南湘潭、株洲也流行嚼檳榔),臺灣到處禁菸,卻不禁嚼檳榔。清朝時,大陸去的官員在向朝廷的奏章裡彙報“啖檳榔者男女皆然,行臥不離口,啖之即久,脣齒皆黑,家日食不繼,唯此不可缺也。”
檳榔的最大主顧是長途司機,檳榔不貴,100臺幣可買七八顆。如果檳榔買貴了,那檳榔妹一定清涼性感。

臺灣最受人崇拜的人,不是鄭成功,也不是蔣經國,更不是小馬哥,蔡英文。臺灣最受人崇拜的人叫林默。林默——北宋福建莆田人,出生後一個多月沒有哭鬧,其父取名叫作“默”,生前熱心善事,二十九歲昇天,傳說時時顯靈,庇佑出海漁民,被福建漁民奉作“護海女神”,後隨移民入臺,如今信奉祭拜林默的在臺灣有1600萬民眾,她還有個雅號“媽祖”。媽祖廟遍佈臺灣所有鄉鎮,臺中大甲鎮農曆三月廿三的媽祖生日是全臺灣最盛大的節日,可惜時間不對,只能在恆春拜拜媽祖了。

在墾丁小灣一家很有名的酒店住了兩晚,早上起來沿著後花園一直走到海灘,吃驚地發現酒店的汙水居然通過一條明溝直排到海灘上。

後來去南灣和墾丁的其他海灘,發現周圍的客棧,飯店汙水也是直排入海的,有點難以理解。
天藍要靠季風強勁,水綠仰仗雨水充沛。

幾百年前,一支船隊駛過馬六甲海峽不久,雲靄縹緲之間,望見一座夢幻般的島嶼,葡萄牙人不禁驚呼一聲“Oh, Folmosa”(啊,多麼美麗的島)
此後,臺灣就有了個舉世聞名的暱稱“福爾摩沙”。這個暱稱裡既有臺灣人的驕傲,又有臺灣外於祖國大陸的一種疏離和寂寞。

太平洋一波一波的濤聲在《海角七號》裡響起,在多少異鄉人的夢裡響起。福爾摩沙,七十年的分離,天涯海角,鄉愁依依。

坐在海灘上,望著被夕陽染成一片金黃的太平洋藍,聽著《海角七號》“依稀的記憶從前的你,背靠著背聽海的聲音,夕陽和海面依然清晰,還是在這裡我丟了你”
明早要一路北上,敬請繼續關注《環行臺灣(下)——魚眼印象之脈脈不得語》//www.mafengwo.cn/i/1189436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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