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 | 有人喊我的名字像夏天 你的眼睛重新閃爍如年少時

綠意盎然的工學院

因放暑假而顯得有些落寞的體育學院

沿著文理大道走到頭，拾級而上就到了圖書館。建築的右面，開了一間伯朗咖啡，時有促銷活動，為溫書的學生提供優惠。

在說明我不是本校學生沒有學生證，也不需要第二杯飲品之後，收銀臺後的店員小哥先是楞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說，那幫你打折哦。

教學研究大樓，奇怪的是自己分明不是本校學生，卻還是會為可能遇到老師而捏了把汗。

慕名來到東海乳品小棧，這裡售賣的鮮牛奶，酸奶，棒冰，盒裝冰淇淋等各類乳製品，均為東海大學自家的牧場生產。

為提防蟲蟻走獸，只能在室外吹著溫熱的風食用。

牛乳冰淇淋口感綿密，奶味濃郁。

退伍老兵黃永阜（fu）用畫筆刷出了色彩斑斕的童話世界，改寫了眷村被拆除的命運，大家都親切地稱呼他一聲“彩虹爺爺”。

彩虹眷村面積不大，加上房屋年久失修，許多地方都不讓進入，只能在外圍參觀。

如果天氣理想時間也足夠充裕的話，不妨去高美溼地看一場日落。

繪滿了小人兒的彩牆

霓虹國的女孩子，為著該怎麼買明信片而左右為難，口中唸唸有詞著朋友的名字。

讀中學那會兒，人人為街邊的奶茶著迷。但家裡管得嚴，只能隔三差五偷偷買來喝。升入大學以後，奶茶成了教室上課、寢室追劇必備。

從家鄉小有名氣的宜北町，到網紅一點點，喝了再多的絲襪奶茶，鴛鴦奶茶，波霸奶綠，卻始終忘不掉藏在校服下面，瞞天過海帶進教室的那杯珍珠奶茶。

臺灣作為珍珠奶茶的世界起源地，據說最早就是由春水堂在1987年將“粉圓”加入調味紅茶。而臺中市西區的這一家春水堂，作為創始店，不僅吸引瞭如織的遊客，也是當地人吃茶消遣的去處。

一整天沒正經吃過東西，走在路上倒也不覺得餓，這會坐下來方才感到餓得發慌，於是要了牛肉拌麵來果腹。

一杯奶茶敬旅程

填飽肚子後玩心大發，開啟不看地圖憑直覺瞎溜達的冒險。

曾經我看過最美的日落，是在放課後擁擠的學生大潮中，你戴著耳機逆著餘暉向我走來，我們一起乘上回家的巴士。

小時候夏天最好的消遣，就是傍晚吃過飯，央著大人上夜市去。

一面緊緊牽著父母的手，跟著人潮走走停停，一面伸長了脖子瞅小販們兜售的新奇玩意兒。吸一吸鼻子，依稀能分辨出空氣裡，年輕阿姨裙子上的香皂味兒，光膀子大叔們的汗臭味兒，大爺搖蒲扇時送來的一陣陣風油精味兒——和外公身上是一個味道，還有各種食物的油煙香氣。

總是走不了多長，就困頓得不行，吵著要回家睡覺。於是以為夜市是沒有盡頭的，只要我想走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和成長一起消失不見的，除了夜市，還有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

混跡在人堆中走在忽閃忽閃的霓虹燈下，才確信自己千真萬確已身處假期之中。

明倫蛋餅，喚起兒時記憶的古早味，彷彿又回到了外婆家那個春寒料峭的清晨，而爐邊正放著熱騰騰油燦燦的雞蛋餅。

前身是冰冷的眼科診所，搖身一變成了甜美的冰淇淋店。

出發前就知曉了宮原眼科冰淇淋的名氣，白天找來時，還是被裡三層外三層排隊的陣仗驚到，逃也似地轉道先去了春水堂。

待到從夜市轉回來，仍有十數人在店門外等候。不拘不束給自己要了三個冰淇淋球，加上華夫餅，綠豆餅，蔓越莓幹，蜂蜜蛋糕，怎麼吃也吃不完。

高鐵駛出臺中後沒多久，有雨水斜斜降落在玻璃窗上，模糊了視線，打溼了連綿的麥田，車外的世界愈發青翠欲滴。

5月30日：臺中-高雄 米糕城 駁二藝術特區 西子灣風景區 打狗英國領事館 海之冰

5月31日：旗津半島 柏弘老店過魚湯 阿惠愛玉仙草冰 六合夜市

到了高雄，雨一點沒有要停的意思，我這出門不愛帶傘的習性倒是跟三毛如出一轍。在樓下7-11買了把塑膠傘，為著心心念唸的一碗米糕，走進雨幕中。

幹練的阿嬤，手中揮舞的勺子就像有了生命，精準地下鍋舀取裝盤，為食客端上美味。

當地有著不食米糕城，不算來過高雄的說法，可見這小小一碗米糕在高雄人心中的分量。

濃白鮮美的四神湯

駁二藝術特區，由港口倉庫改造而成的藝術特區，成為當地藝術家和學生們的烏托邦。

淋溼的變形金剛

陰天，廢棄的鐵道，再也無法啟動的火車頭，巨大的旅行箱，掉落在地的擴音器，沒來由的想起了《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

是不是每個人都曾有過一段叛逆不羈的青春期，在家頂撞父母，有時候心裡明明不是那樣想的，脫口以後話鋒一轉就成了刺，把自己和愛的人都扎得遍體鱗傷。

看不順眼老師和學校，痛恨寫也寫不完的作業和大大小小的測驗。

閉上眼既看不見自己，也看不清未來。

拼了命地想要遠走高飛，卻無處可逃。

“青春的氣味太濃 誰帶走我所有的寂寞 於是等到我貳拾貳 開始逆風努力往前走”

行駛在倉庫群的小火車

背後印有“愛”的工頭

雨停了，烏雲卻遲遲不肯散去。無緣觀賞一場歎為觀止的海上日落，卻收穫了靜謐得如同幻境的西子灣。

陰鬱的海面，長長的堤壩，紅色的燈塔，航行的船舶。

陰雲被風吹散，太陽穿破稀薄的雲層灑下明澈的光輝，溫柔了陰霾。

海之冰作為“大碗冰”的鼻祖，生意好到陰雨連綿的日子裡，也是門庭若市，要人眼尖手快，趁上一桌吃完起身的間隙，先佔得了座位再去買冰。

來吃冰的，多是三五成群的年輕學生，也有舉家三代老小，店內氛圍輕快愉悅。

綜合芋圓冰，粉圓，芋圓，紅豆，綠豆，紅芸豆，蜜糖，食材飽滿，口感豐富。

入臺以來，可以說是不加節制地在吃冰，這一碗盛到滿出來的冰，就被我一人全消化了。

從捷運站出來上到地面，就被兩個學生模樣的小哥攔住了，我一邊警覺著他們的動作，一邊努力辨認鼓山輪渡站在的方向。當其中一個人磕磕絆絆講起英文，我才反應過來他們是想為我指路。

於是開口尋問輪渡站怎麼走，倒把對方嚇了一跳，反問我“欸？原來你會講中文喔？”——大概又把我當日本人了。

問到了路，瞥了一眼腕錶，已經比計劃的時間遲了，匆忙道了謝拔腿就走，連他們遞來的地圖也沒接。

回過頭想想當時實在是冷淡過頭了，有些不近人情。

勞碌的高雄港

碧空如洗，風平浪靜，正是出海的好天氣。

出了旗津輪渡站，就能看見7-11和租車店。先去便利店買了寶礦力水特放進揹包，再到隔壁租腳踏車，100新臺幣可以騎上一整天。

向老闆細問了島上的交通安全守則，確認了末班渡輪的起航時間，慢悠悠騎上了路。

注：無論是在旗津半島、墾丁和花蓮租騎自行車、電瓶車和機車，都要遵守當地交通規則，注意訊號燈，禮讓行人，戴好安全頭盔。

踩著腳踏車歪歪斜斜穿過一片民居，驚起了幾聲狗吠，來到山腳下。

按照租車店小哥的說法，先去旗後炮臺，下來後再爬高雄燈塔。

太陽愈來愈烈，上山的路，比想象中要費腳力。

這座始建於1876年，中西合璧的炮臺，在我到來後，統共也只有三位造訪者，十分僻靜。不知何時，兩位大叔也悄然離開了，唯有厚重的石壁，和永不停歇的海風。

一半陸地一半海洋

高雄85大樓也可望見

反方向的山道盡頭，矗立著灰白色的旗後燈塔。

回望來時走過的路

天氣好得不像話，叫人想把角角落落都走上一走，連一縷風，一粒沙，一花一葉都不錯過。

只要行至的城市或地區有燈塔，總要想辦法去看一看。從加勒的古堡燈塔，濟州島的涉地可支燈塔，到眼下的高雄旗後燈塔，還有這之後的墾丁鵝鑾鼻燈塔，更是一連去了兩天。

對燈塔的痴迷，就像羈旅的水手，除了遠航的指引，更是歸家的訊號。

繞著燈塔緩緩走上一圈，也不急著下山，背對著燈塔坐到樹下。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海面上，星羅棋佈地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船隻。偷得浮生半日閒，不過如此。

在遊人漸多燈塔變擁擠之際，我已騎經天后宮，在踩風大道起勁兒踩腳踏車。

海風鼓動衣襬，SHE在耳邊唱《你曾是少年》。

“許多年前 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 奔跑起來 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 想看遍這世界 去最遙遠的遠方 感覺有雙翅膀 能飛越高山和海洋”

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主題館前的雕塑

空闊的風車公園

望向海面時，正好有飛機經過。

騎車騎得熱了，自然要找冰來吃。

旗津半島上有兩家斗六冰城，新店在主路上，老店在背街裡。本來已經在新店門口停放好了腳踏車，我硬是找去了舊的這一家才肯進店。

檸檬茶冰淇淋和冰餅，冰淇淋是兒時記憶中的奶味兒，檸檬茶酸甜止渴，再沒有比吃冰更好的解暑方式了。

也許去的不是時候，島上小有名氣的手工魚面正閉店休息，唯有海產市場依然興盛。

琳琅滿目的海產品，若不是行程還有大半未走完，定要買下些乾貨帶回家熬煮料理。

騎車不慎晒傷了手臂，也只是塗抹上厚厚的蘆薈膠，步履不停。

從新光三越一路走到柏弘老店過魚湯，只為這一口鮮美的魚湯。

還不到飯點，店內沒有別的食客，夥計們正忙著準備迎接晚市。

點了肉燥飯和過魚湯，又加了一隻滷蛋犒勞自己。

過魚肉質嫩滑，魚湯熬煮得鮮美。

騎機車的年輕女孩子，一邊跟老闆娘打招呼，一邊熟門熟路地拉開冰櫃門，拿走冬瓜茶，留下硬幣，帥氣地揚長而去。

停在路邊的黑色小轎車，後座跳下來梳著馬尾的小女生，從副駕駛座搖下車窗的媽媽手中接過零錢，問老闆娘買糖水。

老闆娘給我打好愛玉冰，坐下來繼續搓愛玉，兩人有一搭沒一搭攀起話。

說起我漂洋過海從內地來到臺灣，計劃獨自完成環島的“壯舉”，老闆娘激動地擦了手，忙起身去敲雜貨鋪的門，喚鄰里出來看我這位“從上海來的厲害的小姐”，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離開時，熱心的老闆娘不斷囑咐我一人在外務必要注意安全，還說壞人很多的，千萬不要被騙了。

走過自強夜市時，天光仍亮著，肚子也還不太餓。

落腳的民宿就在六合夜市，於是在高雄的兩晚都會下來走走逛逛，買些吃食上樓邊吹冷氣邊看《康熙來了》。

鄭老牌木瓜牛乳，六合夜市人氣超夯的美食之一。

招牌木瓜牛奶和香蕉牛奶，順滑可口。

烤肉之家，越夜生意越火爆。

度小月，清朝時期，每當進入颱風肆虐的七八月，不宜出海作業捕魚，靠海吃海的人家生計困難，故稱颱風頻發的月份為小月，而在小月裡也改賣麵食餬口，由此產生了度小月擔仔麵。

祖孫爺倆忙活的小吃攤，孫女報選單收錢找錢，阿公在火上攤出蚵仔煎。

從民宿窗臺望出去的六合夜市

買好咖啡，你登上了開往墾丁的客運巴士，一如往常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乘客很少，冷氣很足，你不斷調整坐姿，車程漫長，儘量讓自己舒服一點。開始發睏，卻不捨得閉眼睡去，生怕錯過沿途的風景。

成片的水田，高聳的椰林，紅磚黑瓦的老厝，在風中舒展的花花綠綠的衣裳。

忽近忽遠的海岸線，陰晴不定的海面，海水在若隱若現的陽光照耀下時深時淺。

墾丁三日，被海風吹紅了雙眼，被烈日灼傷了肌膚，折壞了一把雨傘，弄丟了兩件雨衣。每天騎著小電驢與壞天氣賽跑，追趕南國的晴朗。

6月1日：高雄-墾丁 鵝鑾鼻公園 阿嘉的家

6月2日：貓鼻頭公園 萬里桐 白沙灣海灘 後壁湖 船帆石 鵝鑾鼻公園

6月3日：龍磐公園 風吹砂 臺灣最南點 龍坑生態保護區 阿嘉的家 墾丁夜市

“海風啊 你為什麼總是哭泣呢 相愛的時候哭泣 嫁人的時候哭泣 產子的時候哭泣 光是想想你以後幸福的樣子 我的淚水就湧了上來”

請民宿老闆娘幫忙介紹可以租車的地方，不一會兒，伴隨著低沉的轟鳴聲，門口出現了一輛白色機車。車的主人，是面板晒成炭一樣的大叔。他飛快打量了我一眼，拋給我一隻頭盔，“上車，載你取車。”

在租車行旁側的小路上，花幾分鐘認識了油門、剎車，扣上安全帽，就跌跌撞撞開上路了。

膽戰心驚貼著路邊行駛，儀表盤上的數字在30邁左右跳動。不斷有人超車，不敢靠邊停車，更不敢調頭，就這樣稀裡糊塗騎到了鵝鑾鼻公園，停下來才發現兩隻手早已汗津津。

坐落在鵝鑾鼻公園的白色燈塔，是臺灣最南端的燈塔，也是臺灣光力最強的燈塔。

天色陰鬱，雲層厚重，連燈塔也蒙上了幾分哀切。

轉瞬即逝的淺薄的藍天

壯著膽朝恆春古城馳去，過了南灣，往來車水馬龍，讓我這個才上路的新手全身僵直，一再攥緊了車把手。

《海角七號》是我和父親坐下來看的第一部影片，那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在外婆家吃過晚飯，姨母們聚在客廳搓麻將，我倆並肩端坐著，開始播放這部當年走紅網路的臺灣愛情文藝片。當阿嘉吻上友子，我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各種窘迫不安，全然看不進去這之後演了什麼。

後來，這部片子我自己又看過許多遍，每一遍都全情投入，迷上了范逸臣，戀上了中孝介，記住了蔭山徵彥，嚮往恆春的郡和墾丁的海。

入住的民宿在墾丁大街上，人來人往。夜市出攤後，環境更是紛亂，不便泊車。於是我和大叔約好，每天遊玩結束把車歸還充電，第二天自行再取。

當晚整個恆春郡因水管施工斷水，只好頂著洗到一半的頭迷迷糊糊睡了一晚。

走過半條墾丁大街去取車，此時的街道正沉沉睡著，臨街的店鋪大多門窗緊閉，路上只有推著行李箱神色匆忙奔赴下一個城市的旅人。

老闆娘笑吟吟地問我有沒有吃過早餐，我舉起手中的三明治，答道要尋處景好的海灘坐下來慢慢吃。她又笑，說我點子多。

老闆檢查完電瓶把車推到路邊，抬頭看了眼天色，又找出件雨衣為我塞在車座底下。夫妻二人站在路口，一邊囑我“慢慢騎”，一邊目送我離開。

天氣晴好，膽子也慢慢放開，試著戴上了一邊耳機。在中孝介悠揚的呢喃聲中，來到貓鼻頭公園。

崎嶇嶙峋的礁石

海面開闊，四周十分安靜，只有風拂過時的沙沙聲。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礁岸，激起白色的泡沫。

直到我離開，整個貓鼻頭公園也只有兩三個遊客。載著修學旅行的學生們的巴士正陸續抵達，不久就將響起歡聲笑語。

西海岸的恆春環線，幾乎見不到遊人的影子，偶有當地島民駛著機車飛馳而過。

遠見東海岸已烏雲密佈，我唯恐避之不及，將油門轟到最大，一路向北。

萬里桐，是阿嘉送信送到一半，扔下機車跟郵包，發呆喝啤酒的海灘。

我走到露出海面的礁石盡頭，海風撩動頭髮，海浪輕吻腳丫。

載著我飛馳三日的小電驢

穿過及腰高的草叢，找到一株海邊的樹。

當陽光再次回到那，飄著雨的國境之南，我終於來到心馳神往的白沙灣。

如果海會說話，如果風愛上砂，我來時深深淺淺的足印，她們會慢點再抹去嗎。

海風激烈，波濤洶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半點都招架不住這片海的誘惑，深一腳淺一腳走向藍得晶瑩剔透的海水。

海浪退去，腳底的黃沙隨之流失，人字拖離了腳眼看著就要飄走，急急上前踩住，身形一晃一個趔趄結結實實跌落在還未完全離岸的海水中。

不假思索舉高手中的相機過頭頂，這才避免了一樁悲劇。

身上的衣褲溼透了，擰一擰水，拍一拍沙，大咧咧的騎上小電驢。

看完後壁湖的遊艇，小電驢的顯示屏一黑，再也打不著火了。

午後的陽光灼人，沒有一絲風，空氣和天上的雲彩彷彿粘滯了。我儘量把身體躲進牆角少得可憐的蔭涼下，一邊驅趕著碩大的海蚊子，一邊百無聊賴等候大叔的救援，想象著隨之而來的埋怨和責難。

當大叔黝黑的身影風塵僕僕趕來時，他只是看著打焉的我，從車座底下掏出兩罐瓶身掛滿水珠的冰凍可樂扔給我，笑問沒有熱壞吧。

小電驢的電量還餘有大半，足夠我騎回墾丁大街，卻跟我耍小性子般跳閘了——就像是嫌我的旅程過於平順，偏要製造點意外。

換好電瓶，兩人坐在滾燙的石階上，喝著可樂，看著排隊搭乘遊輪前往蘭嶼的遊人。大叔突然開口說，他之前在蘭嶼做了十多年的潛水教練，遇到老闆娘後，才搬來墾丁，開了這家租車行，取名叫“包租婆”。

我想起老闆娘每次喚大叔“孩子爸比”時，亮晶晶的眼眸和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大叔抽走我手中的空易拉罐，“喝完嘍？那我幫你拿去扔掉喔，你的車沒地方放。”

明明我才是那個該道謝的人，大叔卻說，這是他這些年第一次下到碼頭來，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知道原來後壁湖的碼頭長這樣。

前一秒我還在費力爬坡，憂慮小電驢千萬別在這時給我出岔子，下一秒就被排山倒海而來的萬頃碧海，驚到從車座上一躍而起。

騎過上坡路來到平地，我倉促將車停進路邊的野草地，拔了鑰匙就往回跑。

“遇見了要往臺灣避冬的烏魚群 我把對你的相思寄放在其中的一隻 希望你的漁人父親可以捕獲 友子 儘管它的氣味辛酸 你也一定要嘗一口”

腦海裡倏忽就蹦出了這段話，系《海角七號》中，隨日軍撤離臺灣的日籍男老師寫給友子的其中一封信。

如果你來墾丁，請在後壁湖停下腳步，嘗一嘗這片深海哺育的魚類。

就在我離開墾丁幾日後，有新聞報道說，後壁湖外海大咾咕附近，時隔多年再次發現瓶鼻海豚出沒。

停放小電驢的野草地，碧海藍天，白色風車。

要變天了，海風越吹越猛烈，天上的雲團急劇翻滾湧動。

不知為何總想起那座白色燈塔，於是再次來到鵝鑾鼻公園。

“我知道 思念這庸俗的字眼 像極了太陽下的影子 我逃他追 我追他逃”

早上是被雨聲吵醒的，漫天的大雨，又急又狠，逼得人一步門也出不了。

新聞裡不斷放送各地暴雨畫面，基隆山區多處山體滑坡，道路損毀，蘇花公路再度塌方，多地交通中斷，水浸災情危急。

未來幾天的旅程會變怎樣，我無從知曉，卻也無畏無懼。好像就如那句話說的，那時候年輕，什麼都沒有，可是有勇氣。

等到雨勢收住，這才不緊不慢去赴太平洋的約。

雨雲瀰漫不去，太平洋也藍得鬱鬱寡歡，看久了，人好像都變得Blue（憂鬱）。

海風依然強勁，吹得人站在邊上搖搖欲墜，頭頂的墨鏡也三番五次差點被掀掉。

那時語文老師常掛在嘴邊的，王國維先生的“一切景語皆情語”，時至今日，才終於有了一星半點的領悟。

太平洋無邊無涯，海上風雨欲來，而我明天就將要啟程離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與這山水重逢。

去到了風吹砂，只是還不等車停穩人站定，雨又淅淅瀝瀝飄落下來，舉目海霧瀰漫。

往回走的路上，落雨漸大，撒豆子似的重重打在身上。翻越山頭的時候，橫風吹得人左搖右晃，雨衣也被灌得像個減速傘，前行起來十分吃力，車頭幾度失去平衡。

不敢再逞強，連人帶車躲進路邊的巴士站。這時從後視鏡中看見自己，全身直往下滴水，頭髮溼漉漉地貼在臉頰兩邊，妝容早已叫雨水溶去了大半，那模樣又狼狽又好笑。

當墾丁的海水再次吞沒視線時，是臺灣最南的一片海，巴士海峽和太平洋在此交融。

雨過天又晴，空氣重新燥熱。海島的天氣，變化無常，風雨來得急去得也快，讓人捉摸不透。

按照事先預約的時間，準時來到龍坑生態保護區。

講解員為人風趣幽默，又十分健談，一路歡笑，認識了不少南國的動植物，知道了海邊的貝殼，是寄居蟹換殼後的新家。而人類活動導致貝殼的數量急劇減少，垃圾增多，致使寄居蟹找不到貝殼時，不得不背上塑料瓶蓋等廢物艱難生存。

只開半邊的白色小花

忘記了名字的果實

躲藏在路邊的生靈

從龍坑出來，墾丁的東西海岸我已粗疏跑了個來回。捱著南灣的那截公路，更是記不清往返了多少次。只要得空，就乘著海風逐著海潮，反覆驅馳，而范逸臣一直在耳邊唱“天氣瘋了/海水滾了/所以我要無樂不作”。

我跨上小電驢，再次向恆春城鎮飛馳。兜兜轉轉，又回到阿嘉的家。

看人來人往，直到二樓阿嘉的臥室亮起了柔黃燈光。

暮色低垂，我推著小電驢回到租車行，到了跟老闆和老闆娘道別的時候。

大叔不在，我停好車把車鑰匙交還給老闆娘，說如果還有機會再回來，一定住上長長的時日，去蘭嶼，去潛水。

離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我舉起鏡頭對準這條街市。

每晚都焦急等候出攤的烤蝦，動作慢些去遲了就沒得吃。

天色全然暗下來，霓虹招牌相繼亮起，妝點成墾丁大街的璀璨夜色。

四周人潮湧動，集體旅行的學生們成群結隊，時而發出喧鬧談笑聲，卻並不惹人厭。24小時燈火通明的便利店，擦肩的陌生人嘴角揚起的善意的笑。飽滿的熱帶水果和新鮮的蝦蟹，在明亮的燈光下，散發出誘人光澤。大海近在咫尺，遠處隱約有樂聲傳來，這是屬於南國溫暖潮溼的夏夜。

十年或是二十年後回憶起，不論置身何處都會覺得溫暖，彷彿又聞到了，墾丁鹹鹹的海風。

“你會一生都在我的心中 娶妻生子也好 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也好 都會浮現你的身影”

當旅客巴士穿過暴雨如注道路塌陷的山區，沿著寬闊的太平洋忽近忽遠行駛，越過北迴歸線，歷經近10個小時抵達花蓮時，天色正一點一點沉下來。

東部不便的交通讓你頭疼，索性當晚又訂了太魯閣包車一日遊。

出發前，你對這座城市知之甚少，只記住了幾處地名。48小時後，尚未動身離去，你已開始計算歸期。

6月4日：墾丁-花蓮 鵝肉先生

6月5日：清水斷崖 長春祠 砂卡當步道 七星潭 原住民一條街 西瓜大王

6月6日：七星潭 鬆園別館 花蓮文化創意產業園區 老牌炸彈蔥油餅 二手時光書店

接到電話一陣風似的跑下樓，怕自己害大家苦等，好在我是司機第一個來接的。想到我可能是唯一一個落單的，就拉開車門坐去了副駕駛。

Lonely Planet不吝把清水斷崖形容是整條蘇花公路最美的地方。

當山與海相見，此時無聲勝有聲。

絕人之路，是困境，是美景。

太陽強烈，水波溫柔。

太平洋那麼藍，藍得攝人心魄。

當車駛入太魯閣群山連綿的峽谷中，頭頂的陽光也隱入了雲霧中。

山中降下大雨，谷底奔流的江水就被攪得像黑芝麻糊一樣渾濁。

長春祠巧妙的嵌在陡立的崖壁上，與山岩中汩汩湧出立霧溪相映成輝。祠中奉祀著當年闢建中橫公路殉職的212位工程人員。

山中有座紅色的橋

中橫公路，全稱東西橫貫公路，是第一條貫穿臺灣中部山脈，連線東西兩岸的公路，與南橫公路、北橫公路並列為臺灣三大橫貫公路。

布洛灣，在太魯閣語中的釋義是“迴音”，原是太魯閣族的部落。連日的暴雨，布洛灣和燕子口步道不得不暫時封閉進入維護作業。看不成小電影，緊張的行程忽然有了留白。和同伴談天說笑，時間也就過去了。

簡單吃過午飯，從百獅橋下到開鑿於巖壁間的石道，順著砂卡當溪朔流而上，蜿蜒深入。

大理石壁在溪流年復一年的浸漬下，生出曼妙的水波紋。

一路都在與四川同伴講西南官話，分享各自旅途中的樂事，妙趣橫生。

行至三間屋，一般遊人所能走及的步道就到頭了。我們動作還算快，除了停下來拍照，沒有做別的歇息，所以時間綽綽有餘。又玩了會水，才原路返回。

不等回到車上，再次聽見下雨的聲音。

陰天，海邊，應該是一個人的事。於是悄悄脫離人群，戴上耳機坐在岸邊數浪花。

“思い出は波のように 打ち寄せて遠のいて心の岸辺さらってく”

“思念就好像浪潮一般 拍打著岸邊 一次次拍打 我心頭的岸邊”

天黑後，一行人在原住民一條街吃到撐破肚皮，嚐了蔣家棺材板，喝了妙不可言果汁，啃了林記燒蕃麥（玉米），買了第一家烤肉。

散步消食回酒店的路上，被西瓜大王饞到再次坐下來開吃。夏夜裡咬上一口甜香的西瓜，沁人心脾。沾取梅子粉食用，又是另一番風味。

分別前的合影

新的一天從海濱漫步開始，當絕大多數的遊客尚身處太魯閣的崇山峻嶺中——就和昨天的我們一樣，這處月牙形海岸，安寧得就像夢境。

山海連綿，太平洋上的風不眠不休，此時此地，良辰美景。

海水澄淨，浪潮起伏。

鵝卵石在太陽底下閃爍著明晃晃的光芒，吸飽了熱量，踩在腳下越發滾燙。

同一片海，至少要去看兩次。一次看的是自己，一次看的是天地。

阿伯手中的魚竿，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阿伯怡然自樂，大海波光粼粼， 這情景一再留住我離去的腳步。

隻身來看海的阿婆，一手撐傘一手握著吧噗，步履緩慢。

但願下半生可以靠海近一點，這樣老到走不動路的時候，枕著海潮徹夜無眠也浪漫。

海邊的美食車

一步三回頭，遠別太平洋。

從海邊回來沒多久，右手臂著火似的熱辣辣燒著。起先沒太在意，等痛感一波賽一波強烈，低下頭去看，手臂又紅又腫起出了汪亮的水泡。康是美的醫師也被這情形嚇到，幫我敷上厚厚的燒燙傷藥膏，要我別再晒陽光。

我哪裡肯輕饒自己，衝回街上買了件開衫扯下袖子蓋住手臂，就算是遵醫囑了。

等咖啡時，店員小哥直盯著我看，輕聲問是不是沒休息好，眼睛怎麼這麼紅。過敏性結膜炎是老朋友了，旅行東奔西走，疲頓勞累，身體各種小毛病就不依不饒起來。

臨走前，小哥又不放心的叫住我說，不舒服一定要去看醫生，對面就有藥店。

鬆園別館，前“花蓮港兵事部”，1942年由日軍建造，是花蓮目前儲存最完整的日殖時代軍事建築物。

房前屋後，盛夏的草木欣榮生長，鬱鬱蔥蔥，六月的陽光肆意灑落，光影斑駁。

太平洋詩歌節自2006年起在鬆園別館舉辦，已是第十二個年頭。

他們在島嶼寫作，歲月輕飄飄，人生重沉沉。

花蓮港，太平洋，望一眼就如漂洋過海。

花蓮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日治時期是民營的“宜蘭振拓株式會社花蓮港稻住工場”，後由花蓮酒廠改建而成。

外牆剝落的廠房，承載年華掠過的痕跡。

靠坐在屋簷下歇息，一對衣著簡樸的老人由遠及近走來。頭髮花白的阿公，緊緊拉著阿嬤的手，就像握著稀世的珍寶。

從這頭走到那頭，他們的手始終不曾放開過。

花蓮的街市，櫛比的小店生活氣息富足，讓人心安。

花蓮的路口，綠燈亮起時，機車成群轟隆轟隆向前馳去。

花蓮的古早味，不知銘刻了多少家庭幾代人的味覺記憶。

花蓮的舊鐵道，又是否還記得人間的悲歡離合。

一連兩日都路過這座美麗的教堂

快步跑到街對面，凝神細看。

老牌炸彈蔥油餅，內行的吃法是多加一個蛋，趁熱咬上一口，麵餅酥脆，蛋液順滑，蔥油噴香。

路邊攤，就一定要在路邊痛快開吃，放下形象，像孩子一樣急不可耐地把美味送到嘴邊，然後邊跳腳邊呼哧呼哧抽著氣。

開在六十年曆史的日式木屋裡的二手書店，再怎麼輕手輕腳，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我就是驚擾了光陰的不速之客。

古巨基曾經唱過，做只貓，做只狗，不做情人。

如果有來生，頂好做一隻生養在書店裡的文化貓。

拿起影集，放不下唱片，左看右看都歡喜。指尖一一拂過木頭架子上的書脊，心中默唸她們姓名，有一見如故，有久別重逢。

葉青生前自編了兩本詩集定稿，《雨水直接打進眼睛》和《下輩子更加決定》，兩本都毫不遲疑付錢買下。

日漸西沉，暖黃的燈火照亮了屋內人書中的情節，也照亮了屋外人踏上的路途。

“也許書的存在方式和書店的經驗模式會有變化，但書的未來是光明的。為了人們生活更加豐富，我們一直會需要書和書店。”——內沼晉太郎

旅程的第11日，你輾轉來到臺北，連日的奔走已讓你疲累不堪，不得不放慢腳步。閉上眼睛，你看到了：

游泳隊吉他社的張士豪在樹影婆娑中，踩著腳踏車騎過民生東路五段，花襯衫的衣角飛舞像鳳蝶。

古靈精怪的路小雨坐在光線昏幽的老琴房，和葉湘倫四手聯彈出行雲流水的樂聲。

品學兼優的沈佳宜測驗成績怎麼會敗給差生柯景騰，卻還是綁起了他想看的馬尾，在一票男生詫異的眼神中，笑著走過籃球場。

大男孩天闊帶著秧秧來到自家的燒臘店，便箋本在天闊爸媽手裡一頁頁翻過，最後寫的是“你願意嫁給他嗎”。

最後，你看見了自己，肩上揹著沉重不已的器材，走過臺北的街頭和巷尾，聽見風來自捷運和人海，眼神越來越堅毅。

6月7日：花蓮-臺北臺灣國立大學 自由廣場 中正紀念堂 永康街 鼎泰豐 芒果思慕昔

6月8日：菁桐 平溪 十分 九份 賴阿婆芋圓 阿妹茶樓

6月9日：臺北市立圖書館北投分館 北投溫泉博物館 馬辣 國父紀念館 101大樓 誠品信義店 寧夏夜市

6月10日：士林官邸 艋舺夜市 龍山寺 剝皮寮老街 蜂大咖啡 西門町 阿宗面線 士林夜市

初到臺北的那天，我跑去臺大發了一個下午的呆。

大學最後兩年，我忙於實習，疏於學業，有時人坐在課堂上聽講，滿腦子想的都是某個專案的合同法務有沒有最新回覆，某筆款項的付款程序如何了，會議室有沒有訂好，這一季度的預算還剩多少夠不夠再加一單報價……

直到畢業當天，上午人趕回學校拍了畢業照，下午論文答辯一結束，就風風火火趕飛機出差。當大家歡天喜到處拉人合影的時候，我正在機場衛生間把學士服學士帽一股腦塞進行李箱，同時一邊收發郵件一邊跟老闆說明航班晚點的情況。

若沒有缺憾，人生又憑藉什麼來念念不忘。

整個大學期間，我上圖書館自習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沒有借閱過任何書籍。比起在閱覽室裡正襟危坐，我更喜歡“自由散漫”地讀書，或坐或立，頗有些“放浪形骸”。想讀什麼書，也必定是要買回來才能安心讀。所以和圖書館之間並無太多的趣事可言。

執拗地不肯搭乘觀光巴士，也不肯租借腳踏車，便只用一雙腳在臺大里胡亂走著。

胸前環抱厚厚書本的學生，腳步匆忙。

樂學館前的林地上，有松鼠在枝葉間靈活地跳動。

校史館，有沒有歷屆學生口口相傳的鬼魅精怪故事，譬如午夜十二時，某張合影上會多出一個看不清人臉的鬼影，再或者某專業的前輩在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撞見了面無表情的塑像在慘白的閃電中對著自己咧出空洞洞的笑……

小學讀到四五年級，我就開始補習數學，可惜並無長足的長進。高中分班之後，我學了文科，數學也不像出現神蹟般漸漸有起色。我自知數學是沒什麼太大指望了，於是死命學英文，發狂做練習題。隨堂測驗週考月考，都和同班一個男生暗暗較著勁，比總分還不夠，比誰完形填空對得多，比誰閱讀理解錯得少。後來這個男生唸了高翻專業。

聽著周杰倫的《晴天》，天卻不肯再晴朗。

“為你翹課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間 我怎麼看不見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走到類似學生食堂一樣的吃食店坐下歇息，看學生們往來，趕在去教室前買奶茶，抱著講義走進列印店。

自由廣場的牌樓與拔地而起的高樓

瞻仰大道上的國家音樂廳

中正紀念堂，以藍白為主色調，寓意自由與和平。寶頂的八角則分別代表“忠、孝、仁、愛、信、義、和、平”。

離憲兵交接儀式開始還有段時間，正好可以先去文物陳列室瀏覽參觀。

當憲兵列隊出場時，滿場各個角落響起的拍照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整個儀式約持續15分鐘

當憲兵在崗哨位上站定，便不能再多做一個動作。在人群一鬨而散之際，若你肯停下腳步，肯再回頭望一眼，你就會看見身著白襯衣打黑領帶的工作人員，在為站崗的憲兵打理因踏步而不整的衣裝，拍平腰間的褶皺，理順步槍上的流蘇，再俯下身檢查鞋帶有沒有散開，塞好往外跑的褲腳。

向來不喜人多嘈雜，所以早早就去永康街吃了鼎泰豐，店裡只有幾桌日本人，每吃一道菜都會發出“美味しい”的輕聲讚歎。

最是中意這碗甜湯，銀耳，紅棗，蓮子，玫瑰，清涼滋補。

永康街不長，十分鐘就能走穿。

從臺鐵換上平溪線小火車，車廂裡一下子擠滿了修學旅行的學生。男生女生各據一邊，大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勢。故作漫不經心，眼神跟著心早已飄過去。

有時候，嘴上越不饒過誰，心中就越在乎誰。

在小火車不徐不慢的搖擺中，清脆的哐當聲越過田野阡陌，翻過連綿的山脈，一直響到菁桐。

沈佳宜和柯景騰一前一後，搖搖晃晃走在廢棄的鐵軌上。

這是沈佳宜第一次在柯景騰面前失了自信，背對著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好，說不定你喜歡上的，只是你想象出來的我。

青春期的愛戀，自卑總是如影隨形。不管喜歡人還是被人喜歡著，好像都要自我懷疑幾次，糾結是不是自作多情，痴心妄想。

一個旅行團的遊客像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熱熱鬧鬧過節似的放起了天燈。紙燈上的心願大多系掛子女，祈佑家庭圓滿，身體康健。

重新登上小火車，阿伯在駕駛室的臺子上放了兩枝白色的花苞。

出了平溪車站，基隆河上立著一座不起眼的小橋，那是沈佳宜和柯景騰放天燈的地方。

山中的風停了，風又起。

兩個人一筆一劃認真寫下自己的心願，隔著一盞天燈的距離，柯景騰再次向沈佳宜告白，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追到你。

小霸王如柯景騰，也不敢聽沈佳宜的答案，怕從自己心愛的女孩口中，聽到那個“不”字。

於是在請讓我繼續喜歡你的話音中，天燈緩緩騰空，那句“好，在一起”終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到了十分，人一下子多起來，特別是日韓兩國的遊客。

小販們皆能講一口流利的韓文和日文，手腳麻利地招攬客人，又是拍照錄影，又是點火引導。

五顏六色的天燈一盞接一盞放飛，掠過頭頂，漸飄漸遠。

等小火車開走，一切重新歸於寂寥。跳下站臺，拍下遠處的青山，空蕩的車站和陳舊的軌道。

阿信說青春是手牽手坐上了永不回頭的火車。至於到站時，你還在不在我身旁，我們都已不計較。

一起同過窗，一度同過路，已勝卻人間無數。

來之前我在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一個人，也要放天燈。連內容都想好了，就寫“偶像全部也不倒 爸媽以後也安好 最好 我在意的 任何面容都不會老”。

卻在看到有天燈跌落在鐵軌被前進的小火車碾過，或是掛在枝頭飄來蕩去之後，一下子失了興致。

回到瑞芳車站，跳上開往九份的巴士。走過九份老街，吃了賴阿婆芋圓，在阿妹茶樓坐到夜色低沉，沿街的紅燈籠亮起。

臺北市立圖書館北投分館，曾在2014年獲選為全球最美的25家公立圖書館之一。

不湊巧的是，我來的時候外圍築起了藍色的工事牆，正在進行改造工程。

北投溫泉博物館，原是1913年興建的溫泉公共浴場。

榻榻米大廳，是過去客人們在沐浴後用餐、休憩的地方。

貼著小方瓷磚的私人浴池

來不及把忠孝東路走九遍，只能好好走上一遍。

從忠孝新生捷運站出來，走過忠孝復興和忠孝敦化，期間一個人在馬辣吃了自助火鍋，又繼續邁開雙腿，走過國父紀念館，一直走到101大樓。

國父紀念館前的景色

時間尚早，在國父紀念館又看了一場憲兵交接儀式。

近在眼前的101大樓

我沒有爬上101觀景臺，而是坐在35層的星巴克，看著陰沉的臺北市，靜靜喝下一大杯咖啡。

除了我這樣專程預約前來的閒雲野鶴之人，還有不少寫字樓裡的年輕白領，穿著筆挺的西裝，買上一杯咖啡稍作提神後又回到纏身的工作中。

送我乘電梯離開的，是一位短髮的年輕女孩子。在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電梯轎廂裡，她打破沉默問我已經去過了多少國家，我如實回答。她笑了笑說，好羨慕喔，便欠身去迎接下一批等候上樓的客人。

一頭扎進誠品信義店，不知時間為何物。等抱著兩大袋子沉甸甸的書籍和CD走出來，天都黑透了。

當地人說，寧夏夜市有5樣不得不嘗的小吃：詹記雞腳翅膀，慈音古早味阿婆飯糰，劉芋仔蛋黃芋餅，豆花莊，賴記蚵仔煎。

不顧還空著肚子，先來一碗1965年的古早味豆花。

豆花清甜，粉圓勁道，意猶未盡地喝下碗底最後的糖水，仍不過癮。

賴記蚵仔煎，雞蛋嫩滑，海蠣鮮甜，咬開來還冒著噝噝的熱氣。

慈音古早味阿婆飯糰沒有店面，是擺在寧夏夜市口的美食車，可以使用支付寶，十分便利。

士林官邸，氣派的深綠色西式洋房。入口處可以租借講解器，詳實地瞭解一扇窗，一襲旗袍，一張畫作甚至一副餐具背後的故事。

從會客廳到餐廳，從書房到臥室，都完整儲存著宋美齡夫婦居住時的風貌。

參觀全程禁止任何形式的拍照與攝像。

靜悄悄的庭院

艋舺夜市裡的龍都冰菓專業家，創立於日據時代的1920年，至今已有80多年的歷史。

店內翻檯很快，店外卻時刻都有候著吃冰的人。

自以為已經吃過了很多地方的冰，卻仍舊為能吃到這一碗招牌八寶冰而欣喜。

龍山寺，建寺於清乾隆五年。寺內供奉著觀世音菩薩，並祀奉媽祖，四海龍王，十八羅漢，城隍爺註生娘娘，山神、土地公等多位神佛，於是有“龍山寺是眾神的集今所”的說法。

許是看《艋舺》入戲太深，當走在廣州街的街頭，總覺得風雲變幻。

彷彿艋舺公園裡納涼的精神矍鑠的阿公，鬧市裡戴著花鏡看報的裁縫，掌火的胖廚，記賬的藥材商，解開衣衫後不是青龍白虎的刺青傍身，就是橫著的猙獰刀疤。

不想則已，一想黑幫火拼血肉橫飛的橋段都在腦內小劇場演開了，趕緊問老闆娘買杯青草茶壓壓驚。

鈕承澤在《艋舺》裡說，“風往哪個方向吹，草就要往哪個方向倒。年輕的時候，我也曾經以為自己是風。可是最後遍體鱗傷，我才知道我們原來都只是草。”

即使是株草，我也會為了你一再挺直腰桿，逆風生長。如果沒有你，我的青春一片空白。

因《艋舺》而走紅的剝皮寮老街，正展出著臺北藝術院校學子的畢業設計，“初潮出巢”。

“【初潮出巢】主題乃我們對於走出大學、脫離母體開始面對這個世界的心境。”

“對我們來說，【初潮】跟【出巢】都象徵著轉變為成人的那刻，離開舒適圈進到未知的領域，不論是心境上或是生理上都會產生某種微妙的變化，有些期待，有些膽怯。”

“以【初潮出巢】為學生生涯的最後一次展出命題，不僅表達自己面對未知世界的情緒，也自我警惕在獨自面對世界後仍可以保有對藝術最大的熱情，用這股熱誠延續自己的創作路程。”

展出分為應用藝術組、油畫組、數位藝術組、水彩組、版畫組和複合媒材組六大類。

別出心裁的作品掛滿了每一屋每一室，一一看下來，我這個身處異鄉的畢業生，大為震動。

天后宮對面的蜂大咖啡，開業於1956年，每一粒咖啡豆都是自家烘焙。

店內時刻人滿為患，店員也分身乏術。

咖啡口感濃厚醇香

配上一例火腿煎蛋，心滿意足。

在西門町吃過阿宗面線，碰見一群藍裙子的國中女生做愛心募捐，抱著吉他怯生生地唱《思念是一種病》。

臺北的最後一夜，在士林夜市的人山人海中悄然而逝。

旅行結束後，我向公司請辭了工作，暫時回到貴州，一邊寫下這篇遊記，一邊思索人生的可能。

本著對發表的圖片和文字的責任之心，整理遊記時手邊一直放著Lonely Planet，三毛，席慕蓉，白先勇等大家的文集，同時開著幾十個網頁，並隨時翻看手機相簿和當時中記下的備忘錄。

15天的旅程說長很長，說短也很短，望能以一點詩意的文字記錄下這趟旅途的見聞和感觸，為大家出行提供微薄的幫助。

再次感謝耐心看到這裡的每一位朋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下一篇遊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