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尷尬的中正紀念堂
昨晚沒睡好,半夜被吵醒。
揉著迷迷糊糊的雙眼,眼前是兩位身著警察制服的人。
“您好,請您出示一下證件。”
一位警察向我敬個禮,用特有的臺灣腔輕聲道。
把大通證遞給他,看了看,沒有什麼盤問,就關門離開了。
“服務態度還是不錯。”
抱著這樣的想法昏昏沉沉又睡著了。
早已經在手機上定好鬧鐘,因為包間只有八個小時,如果睡過頭有人來打掃,慌慌張張很是麻煩。
十二月三十一日清晨,揹包離開網咖。
呼吸著帶有絲絲涼意的空氣,沿著昨夜走過的路,周圍的一切顯得熟悉卻又陌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我現在是在臺——灣,對吧?”
大概是頭腦還沒有清醒過來,竟問了自己這樣一句話。
要是別人能看到我的內心OS,估計會罵一聲“神經病!”
:“你不在臺灣在哪裡!”
找到一個青年旅舍,櫃檯的小姐姐倒是親切友善,大大方方讓我把行李寄存在這裡。
“你要去看跨年演唱會?”小姐姐笑道。
“是啊,就是跑來看演唱會的。”
“我們現在都看電視直播。”
“嗯?”心想隔壁就是真人現場版,為什麼要看電視。
“看大陸的電視啊,浙江衛視。”
“啊?”笑了出來。
“因為明星都被請到大陸電視臺去了。”小姐姐說著開啟了電視。
左上角熟悉的藍臺臺標一躍入眼,不知在演什麼節目,熱鬧得不得了。
想想也對,光四大衛視邀請去的明星估計至少幾十位,還不算央視和其他省級衛視,這樣一來,臺灣還剩幾個明星?
“真是個吸金的行業。”
一邊默唸著,和小姐姐道別。
臺北跨年演唱會要在晚上才會開始,所以還有一天時間可以遊覽臺北。
第一站直奔臺北中正紀念堂。
我看著網上找來的資料:
1975年4月5日,蔣中正逝世;
1975年6月,決定興建紀念堂以紀念蔣中正;
1977年11月,正式破土動工;
1980年3月31日,正式完工;
1980年4月5日,正式對外開放參觀。
2017年12月31日,已經快四十年了。
雖然這是為紀念蔣中正而建造的,但是他的遺體並沒有安置於紀念堂內,而是在車程幾小時外的桃園慈湖陵寢。
從進入寬闊的廣場——廣場+紀念堂的模式,世界通用。你需要穿過一幢巨大的牌樓,如果形容它的模樣,需要用上一串專業詞彙:五間六柱十一樓。
“五間六柱”不難理解,牌樓一共五進,由六根柱子構成;而“十一樓”中的“樓”指的是牌樓上的斗拱屋頂,大屋頂五,小屋頂六,剛好湊成十一數。
這是牌樓中規格等級最高的。
畢竟象徵蔣中正在臺灣的身份。
整個牌樓全身乳白,只有斗拱屋簷是湛藍色,顯得古典端莊而又肅穆。
正中的斗拱屋頂下寫著“自由廣場”四個字。
之前寫的是“大中至正”,在國民黨和民進黨的爭鬥下,才給換成“自由廣場”。
想想後者的所作所為,心裡也明白為何這麼做。
穿過牌樓,沿著大道直走,瞧見不遠處的紀念堂,雖然只有不到四十歲,卻像一位暮年的老人,就這樣安詳地坐著。
像是坐了很久很久。
清晨的廣場,另外一些老人穿著寬鬆的絲質衣服,輕舞太極劍。時光在他們的一拳一腳中,慢了下來。
剛剛開始的時候,沒有紀念堂,他們也還是年輕人。
走近,紀念堂藍、白兩色在天空的映襯下,穩穩地矗立在高臺上,金黃寶頂、藍色琉璃瓦雙層屋頂、白色大理石牆——我彷彿在看古代某位帝王陵,巨集大、莊嚴、雄厚,令人震撼。
不由得想起中學時第一次去到南京中山陵,爬過寬廣延綿的臺階站在祭堂前,就是這種感覺。
進入廣場和紀念堂沒有任何檢查,像樓下的公園,可以隨意晃盪。
紀念堂大廳是蔣中正的坐像,兩旁站立身著禮服昂首挺胸的憲兵。
我盯著手錶數著時間,“九點整!”
許多像我這樣的遊客掐著時間,為了觀看整點的憲兵交接儀式。
整點憲兵交接當年是為了表示鄭重,今天更像是變成了一種表演:遊客懷著娛樂的心態觀看,不知憲兵是否懷著表演的心態去做。
如果可以的話,很想去採訪這些憲兵。
在一群遊客的包圍中,在照相機和手機直播的鏡頭下,寬闊整潔的大廳,制服閃亮筆挺的年輕小夥,整齊劃一的動作,高亢的音樂——怎麼看都是一場“華麗麗”的演出。
也不知高高階坐正微笑著的“蔣總裁”看到這番景象,會是何種感想。
寫一段議論文式的感想:
這個世界有無數的雕像,有無數的紀念堂,真正偉大的,人們會懷著敬意,帶著後代進入紀念堂指著雕像對孩子說:“看,那就是我們的英雄!”;
而為了一己私慾想要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人民會推倒紀念堂,砸掉雕像,然後吐上一口唾沫,讓它淹沒在歷史的垃圾堆裡。
紀念堂分作數層,其實最有趣的倒是地下,大概是在做什麼活動,不同於紀念大廳的單調,這裡被佈置起來,像是一個精緻的小文創園。
饒有興致地在裡面閒逛,一塊豎著的小黑板引起我的注意,上面特意用歪歪扭扭的幼稚體中英文寫著:你想要中正紀念堂轉型成什麼樣?
一看就知問題的物件是兒童。
哦?轉型?
今天的臺灣,紀念堂逐漸失去最初建造它的意義,從威權時代象徵“最高領袖”到如今用歷史作為籌碼的政黨之爭,中正紀念堂同“蔣中正”這個人一樣,成為尷尬的存在。
所以紀念堂需要轉型,但轉到哪裡去?成什麼型?
想必專家學者都已認真嚴肅地討論過,各個階層的大人們或許也已在茶餘飯後認真交換了意見。
孩子們呢?
有人問過孩子們的想法嗎?
需要嗎?
當然。
數十年後,這些粉嫩、天真、小隻、可愛的孩子們,也會成為今天站在大學講臺上和學生探討紀念堂歷史意義的教授,成為坐在辦公廳決策紀念堂城市定位的官員,成為報道紀念堂轉型工作實時動態的記者,成為記錄紀念堂所有故事的作家,成為收集市民對於紀念堂意見的代表,成為在紀念堂提供服務的志願者……
還有更多的,會成為在傍晚自由廣場散步,週末來紀念堂參觀的普通人。
所以孩子們當然有發言權,雖然他們的意見聽起來會覺得幼稚甚至可笑。
其實更重要是的:給孩子表達意見的機會,此時他們淡薄模糊如萌芽般的“主人翁”意識,將會慢慢地,慢慢地,成長為如參天大樹般清晰有力的“公民意識”。
我們的城市,甚至更大一點的我們的國家,也許能變得更好。
沒有時間去更深入瞭解紀念堂的轉型工作,但可以想象這其中的艱難。
這其中牽扯到了太多,誰都有理,可誰又都說不清。
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蔣中正和他的紀念堂——人和物,都是可以解釋並繼續存在的;但它們背後所象徵的從“戒嚴”到“解嚴”這半個世紀的風雨——如何面對,遠比面對這座紀念堂要困難複雜得多得多。
五間六柱十一樓代表最高規格的牌坊下襬滿了做生意的小攤子,神聖卸下了光環,成為了普通
從正門內遠看中正紀念堂
正在站崗的衛兵頭盔鋥亮
正在進行交接儀式,時長五分鐘
僅一層之隔的紀念堂地下像一個文創園,氣氛頓時變得活潑起來
1976正是蔣中正逝世的年份,2018是即將到來的一年,兩者碰撞,會發生些什麼
臥著一個精緻的書店
曾經的辦公室,變得不再神祕
不知孩子們會如何作答
顧雪堂
今夜有月,風起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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