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日本玩回來了,連我也不覺得我去過。每天我都在暴走,和回來後癱在床上的我形成鮮明對比。印象最深的幾次是在札幌那幾天,正趕上臺風,秋天的北海道溫差又大,每天從小樽的旅館出門時我是根要化了的冰棍,夜裡回去的時候卻已經凍得走不動了。有天實在受不了,花了會兒功夫在優衣庫和GU來回對比,買了最便宜最厚的衛衣。還是冷,但就這樣我也衝著喜歡公園的熱情,走到腳爛。

回來後我思考了很多,朋友圈我也一直在看。做這兩件事我都不願意,但我不拒絕我自己本身的屬性,進入了新的成仙階段。我看別人的動態不是為了連線社會,而是為了脫離它。比如我就發現,其實很多人很愛說,很愛分享,很愛玩樂,漸漸地都變得官方、古板、沉默。我特別喜歡自己總結的一句話:長大了我們變得不自由,但有了選擇自由的權利。所以我覺得我不能和他們一樣,我要成仙。
原因很簡單,說白了,那些渣渣要一邊攀爬社會階梯,也要一邊呼應社會冷暖,人前是畜生人後是慈父慈母慈兒女,哪兒有時間想自己要什麼,哪兒知道什麼是快樂,哪兒有什麼肺腑之言。頂多有一句:我想要錢。我不能這樣。
好吧我也想要一點,開始的時候不用很多,所以我回來就開始投簡歷。傢伙,農民我沒見識,沒給我嚇死。我考個市場專員的題是這樣的:“以下圖形和上述所表達的不一致的是”。那我申個人力,“請閱讀建築與雕塑的關係,回答以下問題”。還有啥文員,哦,專案管理。“請按照規律填寫方框裡應得的數字”“螢幕上第一個出現的數字的位置是”……

後來我知道了,這些題不是挑智商,不是挑誰努力,不是挑誰重視,它只是單純的因為經濟不景氣很多年,想用欲加之罪趕走社會底層。公司不篩人很久了,它一直都在趕人。而我就是底層中的代表人物。
經濟不景氣這件事,我的同齡人肯定不知道。誰最知道?搬磚工。接的活兒不如以往多,樓市是最能反映中國經濟的。今年好多單位都推遲招生甚至不招,你可以參考大疆、阿里巴巴和很多國企的校招崗位,除了很硬核的技術民工,他們誰都不要。
我爸媽一聽我說考上銀行的都是有關係的,就一加一的反駁我,我只能反駁他們沒實力就別生孩子,終於閉嘴了。別說我不孝順,21世紀有兩句話,一句是“男人的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另一句話就是“人情社會”。我知道的進銀行的小可憐,不是做夢都在推銷信用卡和ETC,就是天天被更有背景的同期生擠兌。有好幾個人要不是辭職了散心,要不就是轉去讀個研究生緩緩。我掐指一算,人生按80年算,有這麼2年折磨了我自己,那就是1/40,我太心疼自個兒了,幸好我考不上銀行,考上了我也不去。


我回來後也補了點新聞,除了大錯大對的東西,現在我的邊界很模糊。只要不傷天害理,觸及法律,那都是暫時可以。甚至對於別人的指指點點我內心也沒什麼波動,畢竟這些玩意兒是在人類社會中存在的,對錯也是,自然界中少有,我就當我生活的是自然大圈,不在人類社會這個子集裡。我有個同學總結的好,我適合生存,不適合生活。

邊界模糊還讓我消費升級。我現在天天想著得病都是基因的事,有點暴飲暴食。回來後一直在點外賣,吃的是米線和麻辣香鍋,喝的是抹茶奶茶和無新增橙汁。它們同屬於一個系列,叫“我要快樂”。我比較幸運的是目前還不喜歡買大牌,化妝品揹包鞋子衣服配飾全都不喜歡有牌子的,我覺得吃在身體裡可以,花在智商稅上不行。
這點和當時在銀座給我爸同事買大牌化妝品時的心情一樣。我在商場裡晃了好久,心裡想的都是趕緊放我走。人家一看我這背一雙肩包的服務態度也就掉幾個level,掉掉吧,趕緊把268色號給我找出來,付完錢我就跑了。跑哪兒去了?我要去東京大學吃赤門拉麵去。中碗就能把我撐死不說,乘面的大叔還會講英語。我還要再配一個半熟卵,一小牙兒抹茶蛋糕,一疊放在保溫箱裡的煎魚和一杯免費的熱茶。我還要在附近的小超市買個冰櫃最底層的杏仁豆腐冰棍兒,放托盤裡壓軸吃。這回絕對不買那個打折的屎色冰棍兒,說是花生味兒的,吃著是有年糕餡兒的芝麻醬味兒的。

如果你和我去的是一個食堂,你會看到入口處那個賣肉卷的是個外國男的。他那個年齡應該不是學生,我去了好幾次東大食堂,啥時候都能見到他。他和我在札幌JR站見到的那個在麵包店收銀的東歐女生一同喚起了一句話:“這都是圖啥。”
要說日本文化,第一次去我還沒反應過來,第二次我就知道了,就是冷漠又變態。他們表面沒那麼客氣,尤其是東京人,基本不笑也不說抱歉,心裡也一點也不溫暖。那幫人寧可用明知你聽得到的音量在身後說“有點可愛”“好厲害”,即使你找出來的路線都是日文漢字寫的,他們也不會花幾分鐘的時間幫你確認個路線。所以我特別不明白外國人因為熱愛日本文化而留在日本的原因。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東京這種神奇的外國人特別多,北海道就好多了。
北海道的植物覆蓋率好高,隨便一個公園都好看。景好人就好了。作為公園十二級愛好者(原來是十一級,這次給自己加了一級),這裡夠我逛好幾個月。好多人說冬天的北海道雪下的一望無垠最好看了。蠢哦!什麼東西一望無垠不好看啊?什麼地方站在高處看不讓人感慨啊?什麼層次在陽光下不溫暖啊?要看當地有特點的東西才行啊。所以我除了一直瘋狂逛森林公園,還在田裡騎了一個下午的車。公路上上下下,可能因為我太激動,沒覺得像別人說的有三分之一的上坡,走的最長的一條環路,甚至最後還比租車給我的老爺爺預計的時間短。遇到上坡我一般都是推著走,下坡我就按著剎車順著下。


整條路上我只遇到了一對北京夫婦,他們只是在入口那裡轉了轉,後來我們在自行車店打了個招呼。除了他們,我就沒見到一個騎車的。那種因為路上沒車景色好,可以想停就停,下坡時順著自然坡度往下飛速滑的心情很爽,好像清宿便一樣。當然作為能量守恆的宣傳大使,我也要澄清快樂是有代價的。騎車時沒有摔跤,但因為天太冷我也不會控制自行車,身上青了幾塊。但是從另一方面看,這幾塊淤青青得很到位。後來我去了燥熱的東京,發現那裡女生都沒有腿毛,地鐵裡貼的也是各種脫毛廣告,我看到的在車廂裡貼的就有三種。回旅館我就把腿毛拿刮眉刀剃了。可是不是很熟練,當時把腿給颳了幾道,尤其是右腿,因為先刮的它。沒關係啊,淤青給遮住了不少。得,黑絲襪錢也省了。
啊說到省錢,我不擅長,但我也不擅長花錢。逛了幾次藥妝店,我就宣佈我已經進入消費的冰河期了。首先有吹上天的功能的洗面奶我不買,啥氨基酸羊奶溫和泡沫洗面奶,洗了臉上長氨基酸嗎?還有一片10塊的面膜不買,我家裡還屯著高絲一袋50片的家庭裝面膜呢。以前超喜歡買防晒霜的我也不買了,因為這次出行的褲子變大了(我暴走瘦了不少),褲腿我得卷著褲子才能不掉下去,所以低幫鞋和褲腿中間的腳腕已經黑到無藥可救,我放棄了。所以這次下來,我自己的消費是一盒Almond抹茶豆,一袋Kitkat抹茶巧克力,一支曼秀雷敦脣膏,一袋50片的超值裝面膜,一個淺草寺的發財鈴和平安符,加起來差不多250塊吧。另外還有因為我走路太多腳疼所以買的膏藥,不過這條太慘了,我就不加在費用裡,加在標題裡了。


這次出行有個很明顯的變化,我不信邪了。我還是喜歡逛廟,但是不祈禱了。我做了很多錯事,不願意掏錢買心誠則靈,又不需要別人在身後給我照相,找不到理由在異國菩薩前真誠,我就連鞠躬彎腰也省了。我現在看別人拍遊客照,竟然覺著有點傻。這世上沒啥是真的,數拍遊客照最假。所以我全程一張有自己的照片都沒有,連個影子都沒有,我覺得我眼前的就夠了,我是個假的。我也不接受別人的聊天了,外國人分不清中國人和日本人,我就裝日本人,因為這樣他們就會覺得我不會英語,也不會再跟我有交流。我在很多地方都提到了Hooverphonic老早的那首”The Night Before”,我最近非常迷。雖然不知道自己能迷到什麼時候,但是想用這首歌總結下這次的基調。我雖然喜歡那個地方,敲過門,在遠郊的森林裡拿草蹭下過鞋上的泥,可惜我真不是救它的prince。

這次出行之後,我預測我會進入休眠期了,我難以預料下次再出去玩是啥時候。其實我現在的錢還夠我玩好幾次亞洲國家的,因為我除了吃喝玩樂基本不花錢。我不慚愧也不羞恥的承認我的鞋除了運動鞋都是便宜貨。運動鞋貴是是因為那是我爸不會買,拿著別人送的購物卡去歐特萊斯買了好多七八百的厚底斯凱奇,原因是不知道怎麼花。我給自己買的鞋,基本就沒幾個過百的,如果過百,我會把它穿到有很明顯的破洞,然後帶回家接著穿,下樓去小超市買冰棍兒時穿。這次在雨裡泡開膠的鞋是日本原單貨,有點小瑕疵被我在平臺上買了,38包郵。其實這次出去玩穿它我很後悔,因為這鞋是日本小學生跑步時穿的,比較薄又是白色,不適合長途跋涉。我有次在小樽實在受不了鞋上的泥,拿一次性牙刷刷了下。刷完拿吹風機吹了10分鐘就把旅館浴室吹停電了。這不賴我啊,小吹風機比不過旁邊那個烘乾機。

其實我還有好多要說的,但我滿腦子都是我沒去成的好多地兒。比如當時旭川站那個在北京呆過的老爺子勸我不要去的一個古遺蹟,離古遺蹟好遠去了就回不來的酒廠,農田附近一個全是花花的農場,古川雄輝在東京讀的私立大學,橫濱一個全家出遊很流行的公園,鎌倉一個要從最近的車站走40分鐘的神社……我承認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有錢有人陪會不會就很方便的去了,但我覺得不同時刻的情況誰也不知道,去就去了,沒有就沒有,不能亂比。
我下床吸了一口我的奶茶,繼續寫。
為啥要下床呢,因為我在床上用電腦,因為我的桌子已經成為一灘爛泥了。我和我的室友們比較不一樣,我的舍友們基本都是比較整潔整齊的型別。我就喜歡隨手扔,找東西的時候浪裡淘沙。這幾天投簡歷,公司的自動回覆裡會有個連結,好多都是性格測試。我死也不信這個測試能測出來我是個什麼鳥樣。這就好像有人跟你說人說謊的時候都會有小動作一樣——老子看你也在說謊,你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身邊人勸我其實還是有時間玩的,只是你別一玩就倆禮拜,三五天的小假也能玩。想罵人。我之前在某個旅館老闆的群裡看到過有個北方小夥兒堅持一直在發的文章,我佩服他可以堅持一直寫,但我非常鄙視這種三天一個地兒就敢說自己辭職環球了的人。這跟炒鞋的一個德行,拿個標題slogan到處混,這種人就該用尿滋醒。但是馮小剛也說過,電影的質量不光是它本身決定的,也是觀眾決定的。所以我覺得,大家一定要多讀書多走動,你好了別的才能好。
可惜的是這世道它不認。我填了好多簡歷,才發現美好品德是空虛的加分項,有沒見識完全可以排在實力後面。基本沒有一家公司需要你寫你的見解和志願活動,他們不需要你為世界思考和做事,為他們轉螺絲就得了。大家都奔著錢眼兒走,結果就是我現在非常拒絕在北京出行,因為連北京的地鐵排隊都是個問題。

所以你說,我這三五天的怎麼玩,頂多去個難看的公園。全世界有好多公園,又綠設施又健全。我有個夢想,我想北京有好多綠油油的市區公園,像東京新宿御苑那種有很多人拍拖,野餐和遊玩的地方,大家都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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