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5：八鬼山

📝 行程：賀田—經三木峠、羽後峠、八鬼山—尾鷲
🥾 徒步里程：20km

清晨告別了溫馨的民宿。下了一陣雨，雨中的海灣和九鬼漁村，更顯寧靜。遠處連綿的八鬼山，被茂密的植被覆蓋得嚴嚴實實，那是今天將翻越的山峠——伊勢路上難度最大的地方。相較而言，自己其實更喜歡像阿爾卑斯那種較為裸露和寒涼的山體。植被叢生的山林總顯得深邃神祕，令人有種被湮沒感。植被叢生亦會孕育更多樣的動物，其中有些難免讓人心生畏懼。不過無論是何種型別，每當望見山嶽，總滿懷著敬畏與嚮往！

八鬼山之前，難度較小的三木峠和羽後峠恰可作為熱身。羽後峠下的賀田，有著成片的村落和樸實的房舍。這裡的山鄉大多貌不驚人，不像歐洲那些色彩明麗、如詩如畫的山間小鎮。可這只是遠觀的表象，在這兒，只有走近，走在那些阡陌交通的窄街小巷裡，才能發現平靜內斂之下，人們對於生活的熱愛、精心與創造。

山路上有儲存至今的豬垣，是古時人們為防止野豬侵入、啃食農作物而用石頭壘起的。其實很疑惑，憑野豬的矯健，這些低矮的石牆難道能夠阻擋？聽說此地的野豬會攻擊人，挺難想像的！不過對它們的畏懼終究不像對熊那樣強烈。

寂靜、安寧，是一路行走最深刻的感受。山上能夠眺望到湛藍的賀田灣，海面清淤船作業的偶爾聲響幾乎是整個世界唯一的聲音。此地總給我以這樣的感覺：不必費太大的氣力，也不慕虛飾的榮光，自然、人、生活，就這樣平靜地存在、交融著。

抵達三木裡，海灘上一株粗壯的棕櫚讓人感覺像是置身南洋某地。這裡的海濱浴場擁有純白的沙灘和清澈的海水，偏居一隅，卻小有名氣。源自山中的河川流向賀田灣，河水清澈，河床清晰可見。趴在橋欄桿上定睛看，發現了好幾條遊弋著的棕色大魚，皆體格壯碩。「水至清則無魚」——在這裡不是這樣的嗎？

登八鬼山前要走過村中細細的小道，伊勢路有部分路段會穿過村落居民區，有時這讓人覺得像是走到了人家院子裡。不過不必擔心，四下總是無人、安靜，也幾乎不會有突然的狗吠。當地人見到古道旅者，多會友善問好並祝福。家家因地制宜，呼應著周邊自然環境來打理裝扮自己的院落。農家院牆上生長著各種各樣的苔，溫潤，呈現著繽紛的綠的色澤。苔類，是生態環境的指示生物，而也正是熊野古道標誌性的景觀之一。

八鬼山，沿途史蹟眾多，山道全長6.3km，最高點標高627m，是伊勢路上難度最大的一段。沒有在登山口看見任何關於熊的警示，心裡踏實許多！曾經的「西國第一難關」果然名不虛傳。登山甫一開始，便是順著山澗溝谷，穿行在佈滿青苔的亂石之間。甚至一度無法判斷路徑，只能盡力辨認著大概方向，謹慎前進。所幸每隔100m有一個道標，這成了行走林中最盼望見到的事物。

山澗水聲嘩嘩，通常，這是悅耳的自然樂音，但此時，卻只想儘快遠離。水聲會妨礙對密林中其它動靜的覺察，極大幹擾我、當然還有這林中真正主人對於對方存在的感知。隨著爬升高度的增加，周遭終於安靜下來，開始走在極富魅力、兼具自然與歷史韻味的石板路上。相比之前的山路，八鬼山道狹窄而陡峭，形單影隻置身其中，有興奮、亦偶有害怕。幽暗的林下，害怕的心思會一時強烈，而一旦走到斑斑陽光透進的樹林，樂觀與喜悅又佔據了上風。心緒就是這樣，隨著行走的腳步和變換的風景而高低起伏著。

走在山脊上，剛才高大的柏樹林變換成身形稍矮的雜木林。注意到地上一處處像是泥土被翻動的印記，起先並未太在意，可這痕跡延續一路，愈發覺得不對勁。這才彎腰仔細檢視——天！分明是隻個頭不小的動物奔踏所留下的、新鮮的印記！瞬間，周圍樹林中似有一股威脅之氣裹挾而來。坡下有動靜！我停下腳步，屏息傾聽觀察，一隻灰色的鹿踏著林間落葉輕快跑走了——哦，是鹿！可即便看清是鹿，仍絲毫沒有讓我安心。

接近最高點有個展望臺，就在這裡，一塊「當心熊出沒」的黃色木牌悄然豎立。頓時，我有點兒魂飛魄散了。山下的登山口不曾有任何警示，在這山頂卻黑色幽默般地出現這個。不過，展望臺作為一種人工痕跡的存在，到底帶來一點點安全感，匆匆欣賞了山下賀田灣的絕景，隨即整了整身上的裝備，深吸一口氣，一刻不敢久留，開始迅疾「逃離」。

隨著高度下降，重新回到單一植被的柏樹林，走在更寬闊明晰的石板路上，內心安定許多。但偶爾還會回顧身後，擔心有鍥而不捨的尾隨者。這冬季的熊野古道怎麼就沒人來探訪呢？哪怕能零星地路遇他們，自己也會放鬆許多。

已能看到山下的尾鷲市，更遠的內陸，是海拔超千米的大臺ヶ原群山，最高的幾處山峰，竟然有耀眼的白色積雪。紀伊半島沿海地域的冬季如此溫暖，猛然看見遠方的高山積雪，一時新奇、驚喜！

尾鷲算是伊勢路沿途的大城市，擁有這一路少見的大型工業設施，火力發電廠和石油倉儲就在八鬼山腳下。矢ノ川有著寬闊的河床，白鷺在水邊歇息，鷹隼時而盤旋空中、時而靜立淺灘。展翅起飛、收羽著陸——自己之前從未有機會能這樣長久地觀察和欣賞它們。即便是流經這些大型工業設施，河川依然是令人讚歎的清流，河底礫石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