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臺灣住網咖?
經過繁瑣的程式,終於拿到「兩證一簽」。
「兩證」就是「大陸居民往來臺灣通行證」(簡稱「大通證」,由大陸方面頒發)和「中華民國臺灣地區出入境許可證」(簡稱「入臺證」,由臺灣方面頒發)。
「一簽」就是「臺灣個人旅遊簽註G籤」。
臺灣自由行開放城市在大陸只有幾十個,大多數是省會和發達城市,意味著其餘城市的人想要去臺灣旅遊,必須辦L籤跟團遊。
旅遊團是我認為世界上最無聊的旅行方式。
因為對個人而言,旅行本就是個性且私密的——選擇哪個目的地,以怎樣的交通工具,有沒有特別想吃的當地食物,想有怎樣的住宿,有什麼非去不可的景點……
旅遊團將這種個性完全抹殺掉,所有人跟著一面小旗子,戴著鮮豔的帽子,像群螞蟻一樣,只需聽指令就好。
前期的期待,途中想要去完成的小願望,歸來後的記憶——全部被緊緊封鎖在精確到分鐘的行程表上和四四方方猶如大盒子的大巴里。
這樣的旅行,和在家看畫冊區別並沒有很大,所有人看到的都一樣。
當然,如果等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倒是可以考慮報一個。
但那時應該會開個車跑出去自駕。
反正又不用走路!
成都是自由行開放城市,我又在成都上大學,這樣便可以在成都辦理自由行。
來往學校和成都市出入境中心,不禁吐槽:連出國都只需一本護照和一個簽證,去臺灣倒這樣麻煩。
辦好證件,訂完往返機票,就差旅店了。
發現——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的旅店統統被訂滿,剩下的空床位一個也要至少一千人民幣。
去國際沙發客網站找同樣空空如也.
偶然在網上看到臺北的漫畫店可以住宿,而且相對不貴。
於是打定主意:到了臺北先去住漫畫店。
接下來十五天的行程也大致做了一個規劃,但住宿同樣沒有預訂——搭車旅行這種事,突發性太強,完全不可測。
也正是這種不可預測,讓旅途變得更加生動有趣,充滿驚喜。
整理好行李,告別室友,坐上去機場的公交車。
太陽初升,鴨黃色的陽光透過車窗,帶著冬季的寒氣。
心裡竟有些不安。
悄悄對自己說:人是容易安於現狀的生物,習慣在學校安寧舒適的日子,但一定要克服這種心理,旅行最艱難的往往是第一步——跨出自己原來的生活,走向未知的遠方,只要完成了第一步,整個旅程就會完成。
深呼吸—聽歌—心理暗示。
其實我大可以不必做這些,買張機票就能回到溫暖舒服的家中。
但就像《奇遇人生》裡面的騎行老人徐玉坤,他不能停下來,一直騎,一直騎。
我也是這樣,要一直走,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還要往前伸出頭,看一看盡頭外到底是什麼。
就像卡在機器中的齒輪,生命就是那連線開關的按鈕,只要一按,自己就在不停地運轉——或許這樣生命的力量才能得以盡情釋放。
但到最後發現想停也停不下來。
這是不是一種悲哀?無法控制的悲哀。
(天氣由暖轉涼,頭髮長了又剪,剪了又長,揹包卻還是這樣背在身上)
沉甸甸的揹包,裝滿忐忑、不安、無奈、期待這些複雜情緒,坐上去臺灣的飛機,飛去相隔萬里即將觸手可及的地方。
兩三個小時後,廣播響起:我們的飛機即將降落桃園機場,請各位乘客……
已記不清後面說了什麼,只記得看向窗外,飛機穿越一片薄霧,漆黑中出現了明晃晃的燈火,心裡微微顫抖地說:「終於到了。」
飛機降落在臺北桃園機場,機場燈光昏黃,除了溼潤溫暖的空氣,第一眼沒讓我感覺這裡與大陸有何不同。
走進入境大廳,標著繁體「臺灣銀行」和「中華民國出入境」字樣和空氣中傳來特有的腔調讓我清醒過來——我在臺灣。
取錢,入境,買電話卡和悠遊卡(臺灣地區發行的便利卡,可以用來購物、坐公交、地鐵和鐵路),搭上去臺北的捷運,車廂內明亮整潔,車窗映著自己的臉,看不見窗外。
偶爾瞧見遠處的燈光,然後很快不見,大概在翻山越嶺。
臺灣的捷運就是大陸的地鐵,不同的是,車廂內部少了些標語,多了些商業廣告。
按照先前的計劃,找了好幾個漫畫屋,不巧的是,全部爆滿。大概由於跨年的關係,好像所有人都跳到到臺北這個大湯鍋裡,等待最後沸騰的時刻。
揹著碩大的登山包四處尋找可以住宿的地方,偶然看到不遠處的樓房二層,掛著一個「網咖」的牌子,想起在網咖過夜的經歷,心想何不去那裡住一晚,實惠又好玩。
在花花綠綠熒光牌的掩映下,踩上去二樓的臺階。
「你好!請問這邊包夜多少錢?」
櫃檯內一位長髮紋身的青年斜了一眼,冷冷道:「你從哪裡來?」
向來討厭這種服務態度,於是也面無表情道:「大陸。」
不知這是不是敏感詞,青年終於給了我正臉,「把證件拿來看一下。」
這倒也符合程式,於是從胸前口袋裡拿出紫色的「大通證」——在臺灣這就是我的身份證。
青年接過去,看了看證件上的大頭照,又瞅了瞅我,沒有再問其他的事情。
要是像警惕性那麼高的居委會大媽,把我當賊一樣問東問西,立馬摔門就走。
「二百三,八小時,明早準時退房。」
青年網管的態度還是冷冷的。
迅速心算了一下,按照4:1的匯率,摺合人民幣大約五十多人民幣。
「五十多?!」我默默地在心裡尖叫了一聲。
畢竟大陸十幾塊人民幣就能搞定。
但已近深夜,無所謂再去糾結人民幣的事情,於是拿卡、趕緊離開櫃檯。
實在不想看到這張透著滿滿「生無可戀」的臉。
找到對應的號碼,拉開我的「私人包間」,倒是小小驚喜了一把。
因為除了常規的臺式電腦,還有一張棕紅色的摺疊沙發,如果鋪開的話,就是一張床了。
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之後,在沙發鋪上綠色的毯子,慢慢躺上去,像試睡五星級酒店的大軟床——儘管沒有那麼舒服。
但畢竟有張床可以躺下,有個可以讓自己放鬆下來的私密空間——雖然這「私密空間」與外面的世界僅有塊一釐米厚的木板的距離。
很喜歡上面的圖畫。
或許真的有一天,能從臺北坐上一列火車, 下一站:東北
像走入電影裡面,每一個小格子,都上演著不同的故事
與世界道聲:晚安
其實更喜歡搭帳篷的感覺:無論天有多麼遼闊,地有如何寬廣,只要鑽進了半圓形的帳篷裡,天地就都收進了這空間不足兩立方的世界,儘管相隔是更薄的一塊布。
如果再鑽進暖暖的睡袋裡,便又覺得這世界小了一點,小到只有身邊發出柔白顏色的露營燈,被撐桿切割成四塊的夜空,和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讓毯子緊緊包裹著身體,像一條即將安睡的臥蠶,毯子不大,但還是往內再縮了縮,把自己的半張臉也埋進柔軟的繭裡。
這條綠色的毯子帶著它走過很多地方,不知為何,蓋著它就會覺得安心。
所有的複雜,終於能夠稍微放下。
在靜默裡等待日出。
顧雪堂 筆
今夜有月,月色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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