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會，我的跨年之旅

「一期一會」是日本的茶道用語，「一期」表示人的一生，「一會」意味著僅有一次相會，意味著每次的茶聚都是獨一無二的。今年春節，我和好友鈺分別帶著孩子，踏上了從極地到赤道的日本之旅，呵呵，確實有點標題黨，聽我後面分解。

你好，北海道

北海道屬溫帶季風氣候，氣候寒冷，據說這裡下的是棉花雪，很輕很薄，含水量少，不容易融化。

靜靜地踩在佈滿了雪的石徑上，好像走過時間流。原來雪踩上去真的會有「咔嚓咔嚓」的聲音,請原諒我們這群南方人的寡見，零下22度，已經是見識過最寒冷的天氣了。

日本雪景的美不在於場面多麼巨集大，也不在於雪積得有多厚多高。它的美體現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體現在與自然和人文的結合，以及和動物和諧共處。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和諧。

從車水馬龍的城市到靜謐之至的村落，散佈著各式各樣的神社神宮。宗教看似不再是現代日本人的生活重心，但卻能從祭祀的儀式種感受到其蘊含的宗教色彩。作為無神論國家成長起來的人，輕易理解不了信仰，但是作為旅人，也能從肅穆的神社寺院、靜謐的參拜古道中，略有感悟。

佛教是日本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日本的文學、音樂、美術和日常生活都有著重要的影響。寺院多為唐宋風格，歷代發展又有本土文化的禪意創造。早期神社和寺院常常是在一起的，後來慢慢分開，半牆之隔，各有供奉，寺廟依循佛教信仰，日本道教則是本土信仰。

在「禮」中會「道」。歷代佛祖皆凡夫，佛道就是實踐，悟道不要執迷高遠的事情，每件細小的工作中都包含著悟道的契機。可以理解為將手頭的工作做到極致，就能達到禪的意境。所以，精益求精的匠人之心也是日本製造驕傲的靈魂所在。

和敬清寂是一種人生狀態

或許宗教和信仰不是一回事。通常人與人相處才不會覺得孤獨，但是禪意指引，自然也是一個有聲有色且情趣盎然的伴侶。

人們常說，禪是日本的靈魂，它試圖建立一種無敵無我、無表無裡「絕對」的心靈狀態，建立一種兩境相入、圓融無礙的和諧狀態。

日本茶道講究「和敬清寂」，是一種做減法的美學。一處陋室，簡單的茅草屋，小到只能彎腰才可進入的門，是對當時權貴地位的一種溫柔反抗：任何人，只要進入茶室，就要忘掉身份，不分等級與卑賤，平等相待。茶室內只安置一枝花，讓茶客想像整個春天；僅放置一碗清水，卻隱喻了整個春日的湖面。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郝哥在一張餐巾紙上畫了一個點，問我看見了什麼？我看來看去，都是那個黑點。後來，他向我解釋，你忽略了旁邊一大片白皚皚廣袤的空間。

包容、吸納、創新不能涵蓋日本創造的文化，但從敬語到和服，從懷石料理到茶道，甚至優衣庫、無印良品這樣的品牌，她們不同的外在表現其實都有很明顯的日本式核心。目睹及體驗之後，有時不禁迷惑，這個核心，是否與我們曾經失去的唐或宋所擁有的輝煌文明一脈相承呢？

那座城，我喜歡的樣子你都有

如果說千年沉澱的敬畏和誠懇是一種根植於心的態度，那麼我們這次的旅程也或多或少地感知了純粹，照見了自己。

第一站，我們選擇乘坐JR火車去小樽。

日本人對火車的痴迷來源於對快的崇拜以及對慢的懷舊。昔日的小樽藉助運河航運繁榮一時，沿岸遍佈磚石結構的倉庫，這些倉庫現在都改成了玻璃工藝品商店、茶館、餐廳和大型商鋪。

今天的小樽，是一個以浪漫氣息和美味甜品著稱的精緻城市。傍晚時分，石板街道兩旁亮起的汽油燈使得整個城市充滿了懷舊的氣氛，讓人感到十分親切溫暖。

事實上，我也是來到這才知道，小樽是日本電影《情書》的拍攝地。一部關於青春與愛情的經典之作，導演巖井俊二在處理人物感情方面非常剋制，符合亞洲人含蓄內斂的情感喜好，也正是這種剋制讓情感變得更加真摯。

小樽，保留著年少時的初愛之美。回來重溫了這部片子，感覺很難用幾句話來評論這部電影，或許簡單純粹、深情唯美、哀而不傷，積極的生活態度才是人心所向。

張愛玲說過：「人生就像一場舞會，教會你最初舞步的人卻未必能陪你走到散。」對於《情書》而言，它也不僅僅讓我們看到了一場青澀而美好的暗戀，更重要的是告訴我們愛情固然美好，但當失去時也要學會釋然。正因如此，女藤井樹才會在看到借書卡背面的素描後，忍住快要留下的眼淚，露出微笑。

渡邊博子才會在決定放下對男藤井樹的執念後，對著埋葬了他的那座山大喊：

「你好嗎？」

「我很好。」

露天風呂，冰與火之歌

殘缺之美總會讓我們不勝唏噓，而感受大自然的恩惠更容易發現自己的渺小。

也許浩渺的海洋、多震大地、轉瞬即逝的櫻花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神之意志，造就了既保有尊嚴又踐踏尊嚴，既覺得萬物皆神又自殺成風的日本。他們會把屋頂的動靜說成是家神在跑，他們會給茶碗茶勺取好聽的名字，甚至失手打碎了要作揖致歉，他們會在日常生活中保持適度的空間絕不麻煩他人，他們又以死亡提醒生者：不懼死，才能更好地生。

日本溫泉法規定，如果不是溫泉，卻擅自成為天然溫泉開始營業的，屬於違法。北海道溫泉眾多，我們不知如何挑選擇，於是便在酒店服務員的推薦之下，去了距離札幌約1小時車程的豐平溪溫泉。該溫泉屬於定山溪溫泉景區最遠的一處，冒著大雪，我們參觀了沿途的定山溪神社、巖戶觀音堂等。

午後時分，雪更大了，颳起了大風，室外溫度極低，路上的車輛也不多，像我們這樣在戶外玩雪的人更少。但越往下走，越像世外桃源。無人，空靈，不知哪裡來的小溪流過，發出潺潺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地下溫泉的緣故，水竟然沒有結冰。忽見前方紅色的「二見橋」矗立在蒼茫大地，頓時戾氣全消，溫柔寧靜。

參見神社是一趣，入夜後，在山中泡湯，感受露天風呂則是另一種體驗。

路上還在糾結是不是mixed的，呵呵，想多了，男湯、女湯分開。溫泉各設一個室內浴池和一個露天風呂（就是泡在溫泉之中，呼吸戶外的空氣，欣賞天空和風景）。

到達溫泉的時候天色已晚，人不是很多。在露天浴池坐下，頭頂著毛巾，洗去一路的塵土，四周岩石和樹枝上的積雪略顯雅緻，仰望天空，飄著雪花，一片寂靜，煙霧繚繞，天體合一，完美！

豐平溪溫泉就像一個結界，封存著寧靜和美好。

北海道再見，沖繩你好

茫茫雪原，素色無疆，符合日本美學的七大原則：不均整、簡素、不迎合、自然、幽玄、脫俗、靜寂。從不使用吸引人注意力的色調或者誇張的裝飾，僅僅是黑白灰的不同飽和度和透明度呈現，以及溫和的原木棕或者植物綠。

而與北海道相隔2247公里的沖繩則是我們第二段旅程的目的地。歷經4個小時的飛行，終於來到了那霸機場，這裡是日本的最南端。一下機，迎面撲來的熱浪，我們紛紛換上了夏裝。

那霸是沖繩縣首府，位於沖繩島南部西海岸，是古琉球王國首都首裡城遺址所在。這裡婆娑多姿的棕櫚樹，蒼翠挺拔的琉球鬆，配上蔚藍的大海和朵朵白雲，儼然一派南國風光，非常適合休閒度假。

你知道嗎？沖繩島上真有個地方叫做「赤道」，我們也是乘坐公交車時無意發現的。找張地圖給你看，圖中紅色標註「終」的地方就是，因為實在太小，這個比例的地圖只能露個點。

感受祕境咖啡

攻略上推薦：來沖繩，一定要感受一下祕境咖啡。於是，我們選了位於沖繩南城的一家依山傍海的咖啡店。從那霸出發，乘了51個公交站，終於達到了玉城站，再步行1公里。

沿著崎嶇的山路，道路兩旁種植著甘蔗，一路沒見到人，以為無路可走，有塊牌子告知店主今日休息，有點失望繼續前行，聞著咖啡的香味來到半山腰，驚喜地發現了另外一家店，叫做浜邊の茶屋，用「柳暗花明，山的那邊，海的那邊」來形容真不為過。

這裡遠離城市的喧囂，清澈而純美的風景。路上雖空無一人，但這家咖啡店卻座無虛席，還要等位。真不知人都是從哪裡變出來的，呵呵。當美與人交融之時，美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才是最適合人類的生活。

海蝕巖是當地海邊常見的一種珊瑚礁，是經長年累月海浪的侵蝕而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望無際藍色的海洋，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岸邊的珊瑚礁點綴著整幅畫面。這個時候，喝一杯冰咖啡，美哉！

面對自然，放棄傲慢的態度，可以在自然中發現無限的祕密與共鳴。

品嚐人間美味

我對日本飲食的最早記憶源於小學課本慄良平的《一碗陽春麵》，那碗貧寒人家相濡以沫的素麵讓我難以忘懷，彷彿是人間最好的美味。

然而在200年前，日本沒有壽喜燒、沒有日式烤肉，甚至沒有拉麵這些最常見的日料菜餚。由於耕地資源有限，為了保護耕牛，牛肉也被明令禁止食用。直到明治維新後，日本人發現與西方相比，傳統飲食中缺少紅肉很可能導致了國民體質的孱弱，政府開始用強制的手段推行食用肉類。

從對紅肉烹飪一片空白，到成為今天日料的主力軍，不難看出動盪與人口的轉移，帶來各種文化的碰撞。

傳說中喝啤酒加上按摩才能養成的神戶牛一直是最高階食材的代名詞。事實上，和牛是明治時代日本引入外來牛種與本地耕牛混血後培育出的品種的合稱，其中最常見的是黑毛牛。後來演為新式日本料理代表，鐵板燒可能是品味和牛的最好方式。

日本料理被稱為「減法料理」，主要調味料只有食鹽、醬油和日本酒，旨在除掉食材本身的腥味和不足。從北到南，一路下來，南北壽司的料理手法略有不同，北方海鮮甜美量足，南方擺盤精緻小巧。

你是否和我一樣覺得日本的大米特別好吃？那是因為日本稻米幾乎都是一季水稻，早春播種，秋天收穫，良好的自然環境和農戶栽培過程種的用心，是培育優質稻米的祕訣。

單單本地種植的稻米品種就要500多種，而且根據各地的土壤條件、氣候進行改良，美麗的朝輝和夕陽，海與山相連的獨特自然環境，陽光、水份、土壤、島嶼的恩惠。你知道嗎，日本人最愛吃的大米里藏著88位神明？想像一下，「米」字上中下拆解開，為八十八。

在日本，受萬物皆有神靈的神道觀影響，他們認為食物也是有意識的。比如吃飯前，從孩童到老人，都樂此不疲地對著餐食畢恭畢敬地來一句「我開動了」，然後動筷進食。這種頗讓人納悶的自言自語，其實是在表達謝意，一是對料理人辛苦準備的感謝，另一個感恩的物件就是食物，謝謝你以己命續我命。

大年三十，我們選擇了一家壽司店吃年夜飯，四大美女登場，中間是一份年年有魚，符合中國人對新年的寓意。

人生即遍路

「遍路」雖然是中國字，但日語中指偏僻、難走的路。人生即遍路，道盡各種滋味，大概就是指朝聖者經歷了艱難困苦，一路走，一路反省，一路修行，收穫也頗多的意思吧。

在遊覽海洋公園的時候，本想順路去櫻花公園，無奈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且路上的車輛極少，只好作罷。多想穿著和服，撐著傘漫步在公園，靜靜地聆聽櫻花飄落的聲音……

回來看了關於和服規矩的介紹，暗幸未成行，順便也給大家科普一下。

每一套和服都經過精益求精的裁剪和縫製，穿著時要注重季節和場合，服飾與姿態相輔相成，才能成為內外兼具的完美禮儀。例如，與季節相關的花樣，一般應該在比該季節早一點兒的時候穿上。櫻花花樣的和服只在每年一月初至三月中旬才能穿，就是一起分享期盼春季到來的樂趣。還有另外一種說法，就是和服花樣再怎麼漂亮，相比盛開時的櫻花都不可企及。人是渺小的，早點兒放棄與自然萬物攀比的念頭吧。

振袖是未婚女性的盛裝禮服，在和服種最為豪華，通常顏色鮮豔華麗；而留袖則是已婚女性的最高階禮服，它會把原本長長的袖子剪短以方便做家務，更加符合賢妻良母的形象。

植物認真生長，人們認真生活，一切事物都被認真對待，生命的美感就這樣安靜地流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