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不可思議的日本紅葉攝影之旅

秋天，究竟該去哪裡拍攝紅葉，可以是加拿大，可以是東歐，也可以是新疆和義大利，這就要看我們究竟要從旅途中得到什麼？如果是觀賞野生紅葉的極致，那一定是加拿大，萬山紅遍的糖楓，把橙色和紅色演繹到最強，如果你喜歡尖頂白牆的教堂給紅葉一個人文的氣質，那東歐的秋則是最佳選擇，無論是捷克還是克羅埃西亞都給出精彩絕倫的景色，如果你喜歡純純的黃色調，新疆和義大利的山區是不二選擇，冷峻又充滿熱情。那日本呢？如果讓我來總結，那是紅葉的東方氣質至極，那是人類造園至極，那是紅色調奔放至極，那是對攝影構圖最配合的風光至極。為什麼這麼說，因為當大自然與日本匠人精神結合，我們的審美就被無限放大了，那些神廟和寺院把紅色推向高峰，因此我個人認為日本是全球拍攝紅葉的最佳場所。

「見頃」是一句日語，一般在秋天看紅葉的季節，它代表著一個地區的楓葉達到了最佳觀賞的時刻，或者我們通常認為的最紅的時刻。原則上來講，這是一個很難預測的時間點，所以各大機構會較模糊地定義「見傾」，只要是紅黃綠相間，看起來迷人都可以這麼稱謂，而各種楓樹品種本身也是你家唱罷我登場，所以只要是在「見傾」這個時間段來日本，看到的都是紅色的海洋和爭奇鬥豔的秋色絕景。

日本的紅葉攝影之旅絕對不是報一個團走走景點拍些美片那麼簡單，你知道日本作為秋季紅葉之國隱藏了哪些祕密？那些逆光下的紅葉經絡，那些竹林的特別構造，那些不易察覺的寺廟中的角落，那些提前半年就要預定的禁入之地，無論你是用手機還是用單反，只有抵達，只有發現，只有講述才能收穫這些精彩。

每年秋天，我都在全世界尋找最美的紅色和黃色去拍攝，在剛剛過去的秋天，我又來到了與中國隔海相望的日本，把11月底到12月初的紅葉拍成了油畫。

要說哪個具體時間最適合來日本賞楓，那就要看如何定義「最適合」，通常由北向南，從北海道到九州，紅葉像海浪一樣前赴後繼地抵達，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北海道在10月初就開始「見傾」，然後是關東地區的十一月上旬到下旬，這也包括了東京都地區，關西地區則是從11月上旬開始蔓延到整個十二月，尤其是以京都為最佳觀賞地，紅葉持續時間也格外地長。

日本首都東京的紅葉雖不如京都那般絢爛，但由於交通的便利，往往是很多人赴東瀛賞楓的第一站，首都圈最具代表性的兩個紅葉名所是代代木公園和高尾山，代代木公園就在城市中央，離原宿車站不遠，也是著名的明治神宮的所在地，園內有多個品種的樹木，約900棵櫸樹，200棵銀杏，180棵日本楓，秋季到來，紅色和黃色成為主旋律，把代代木變成一個巨大的調色盤，而在原宿周圍，樓宇間緊密的狹縫間，電車軌道兩旁，人行道的水泥甬道上，銀杏肆無忌憚地生長，嬌嫩的黃色讓城市看起來更成熟，越發耐人尋味。

高尾山位於離東京都一個多小時電車距離的八王子市周圍，這裡的紅葉要比代代木看上去更精彩，也更有一種文化的氛圍縈繞，以紅葉為主題的蕎麥麵，燒糰子都是這裡經典的美食，而郊外林中登山的活動也是東京市民享受紅葉季的最愛，日本人把一個小小的神社建在了登山口，配有紅的最精彩的幾棵楓樹，就像用最醇美的酒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一路上坡，汗水在清新的空氣中蒸發，無比愜意，當然，最簡單登山的方式就是坐林中纜車，穿越五顏六色的叢林，抵達頂峰一覽眾山小何嘗不是一種享受。

要說日本的紅葉哪裡最吸引人，景緻最動人心魄，我想是非關西莫屬，而關西的最佳賞楓點又當屬京都。這座古老的城市充斥著寺廟和神社，日本人別具匠心地把各種顏色的楓葉和它們的古建築搭配在一起種植，於是就有了一個個深宅大院內的紅葉奇景，這與大自然的造化略有不同，卻別具一番日式文化的風味，所以京都被譽為日本最佳紅葉觀賞點是有道理的，這道理隱藏在一座座廟宇的後庭院裡。

光明寺是京都郊外的一個幽靜所在，這裡的紅葉繁茂但是卻無法從寺廟的牆外甚至入口處看到，因為它們被隱密地種植在一片坡下，一條石板路連線著坡頂的神龕與出口，在這當中有一個廟門，被紅葉牢牢地包圍著，有一種曲徑通幽，錯綜複雜的神祕感。尤其是在日出時分，光線穿過楓葉的間隙照射在小徑上，廟門的木櫞上，還有絡繹不絕前來參拜的信徒身上，配上這紅葉的色彩，無與倫比。

京都的嵐山地區彙集了眾多神社和寺廟，它們都是被日本官方網站評為紅葉名所的所在，有名的如天龍寺，寶嚴院，常寂光寺，二尊院，清涼寺等等，而這其中寶嚴院又是最具神祕色彩的，因為它每年只在櫻花季和紅葉季開放，園子非常小，卻將山石，流水，落葉，樹木的組合演繹到最佳，不能不說體現了日本造園藝術的極高成就。環繞一圈只需20分鐘，但樹影已經變化了幾十次，精緻的日本楓墜落在佈滿綠色苔蘚的石塊上，渾然天成，就像預先設計好的一樣那樣恰到好處。甚至就在院外掃落葉的僧侶也是一種點綴，藍色的布袍拿起黃色的掃把，將紅葉收攏到一塊，一陣風吹過，瞬間凝成了貫穿古今的詩篇。

常寂光寺的楓樹形狀極佳，生長如盤根錯節的大榕樹，簇擁著一個個古老的廟宇，有說不完的故事，這裡的人流不多，早上9點開門，但木門外在8點半還沒有人排隊，這和嵐山其他幾個寺廟形成鮮明對比，但那古樹參天，遮雲蔽日的空靈感卻不亞於任何一個寺廟，這裡的神龕孤零零地站在那，沐浴在陽光裡，這裡的石頭臺階上也長滿了青苔，彷彿許久未有人打理，又像可以讓它們那樣生長，無從考究，卻美不勝收。

天龍寺是嵐山這片地區最為人熟知的名所，所以總是有絡繹不絕的遊客，這裡最經典的當屬日本庭園和枯山水，一個小水塘不偏不倚地將紅葉與寺廟到映出來，引來岸邊無數遊客按下快門，而那水又是藍色的，靜靜的，像寶石不染塵埃，叫人怎能不愛憐。
走過渡月橋就算來過了嵐山，這連線了高山與城市的紐帶沒有巨無霸的身軀，卻不停地承載著車水馬龍，迎接八方來客，站在橋上眺望，流水遠去的聲音不絕於耳，林間的霧氣慢慢飄過來，模糊了遠方的景物，將現實與夢境揉在了一塊。

回到了京都市區，八阪神社又把紅葉帶入了鬧市，在最繁忙的河源町，穿和服的當地人與遊客一起構築了一條人流，湧入神社，在它紅色的門柱下，有吵鬧的小食攤，再往裡，嘈雜戛然而止，水塘被楓葉密不透風地圍成一圈，當中漂著幾個石塊，它們的間距都似被調整過，錯落有致地排列，與遠處的小亭子的倒影完全錯開，沒有重合，就是一幅精彩的油畫。而再往裡，就是高大的櫸樹和銀杏，主調子變成了黃色，而幾座古老的日式建築也露出個尖腦瓜，宣揚著它們的存在與地位。

醍醐寺的紅葉在京都是很出名的，這是因為日本秋景最出名的一幅照片在這裡拍攝而成，一座紅色的橋搭在了一個紅色的亭子邊緣，偶爾三兩和服少女經過，彷彿回到了千年歷史當中，而最精妙的就是這一個完美的畫面被一隅靜靜的水塘倒映著，林子長在一個小山坡上也優美地出鏡了，「依山傍水」是一個最佳修飾詞，更何況這山長滿的是紅色的楓樹林，這水是清澈見底的藍色呢?而醍醐寺的美還不僅僅在於這張照片，它的幾個庭院的主建築都充滿了歷史沉澱的滄桑，掉漆的木櫞，破角的雕飾，還有褪了色的瓦片，樹上掉落的紅葉散落在它們周遭，就像定格的歷史被捕捉在發黃了的膠片上。「紅葉狩」，這是日本人給這個季節看紅葉起的一個名字，此時來日本，還有什麼比從一個寺廟跳到一個寺廟，從一個神社奔往另一個神社更令人心馳嚮往呢？

什麼是浪漫，秋天的紅最浪漫，這浪漫滋生了古味，要想拍好秋色，把所有顏色都揉進，還要有個小祠堂，有個石碑，是個什麼都好，越古老越好。

什麼是搭配，紅葉和紅橋最搭配，這看似一樣的顏色，其實卻最能互補美感，尤其是拱形的橋，或者稍微有點拱的橋，都很美。

什麼是生動，有個人在畫中最生動，秋色渲染的國度，一定要有穿民族服裝的人兒出現，越傳統越好，時間彷彿回到了千百年前。

什麼是絢爛，紅葉和光在一起最絢爛，最好逆著光看，一絲絲星芒點點從葉片中透射下來，和樹的姿態，和古廟共同演奏一首曲子，久久在心中迴響。

什麼是圖畫，水上一個世界，水下一個世界才是最完美的圖畫，有倒影的紅葉變成了兩個，紅色也加倍。

什麼是靈動，有水在流淌才是靈動，靜止的紅葉在流動的水上，水下，水邊也都活了起來，我獨愛那涓涓細流，如絲綢一般，在紅色的海洋中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