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后上台的,才更有机会坐庄
平安时代的主角,轮到源氏了。
自1180年源赖朝起兵讨伐平氏,经过一之谷、屋岛、坛浦等战事,源赖朝源义经源(木曾)义仲源范赖源(新宫)行家打败平宗盛平知盛平重盛平维盛平教经平时忠。其间,源赖朝遣源义经源范赖干掉了源义仲。
至1185年,源氏彻底消灭平氏。然后,源赖朝干掉了源义经源行家源范赖。
1192年,源氏,但指源赖朝,建立了镰仓幕府。第一个真正的武家政权正式登台。平安时代结束。
源氏的胜利,是镰仓武家对平安公家的胜利,是源氏真武家对平氏伪武家的胜利。
如前所述,公家贵族早已末路飘摇,不过是源平相斗争相利用的一种工具。而平氏政权背叛了武士阶层,站到了武士集团的对立面,虽然庞大,却根基已失,且因养尊处优,军力羸弱涣散。所以,从1180到1185,仅仅五年,杀伐剧烈的阪东武士团就摧枯拉朽般扫荡了平氏全族。
依次来看:
贵族公家本就是武士阶层的利益敌对方;
先上台的武家平氏辜负了武士阶层的信任;
最早闯入京都赶走平氏的木曾义仲是勇猛魁伟的丈夫,但是除了会抢眼前的粮食,不懂得如何为武士们争取长远的利益;
几乎以一己之力剿灭平氏军队的源义经,则完全无法理解武士的利益是什么,反而与公卿贵族越走越近;
只有源赖朝,深知武士的核心诉求——做名副其实的地主。进而获得政治上的话语权、主导权。
源赖朝年少多磨难,后依靠豪族北条氏武士团起家,聚拢并周旋于众多族群势力之间,性阴忍,城府深,亦有自知之明,明白并能很好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存在的必要性。
镰仓殿政治头脑清晰,吸取平氏失势的教训,始终固守武士阶层的立场,不屑于朝廷的拉拢封赏,坚定的维护武家利益,坚定的致力于另起炉灶。
于是,后于平清盛登上历史舞台的源赖朝最终霸屏、连庄,依托并带领武士建立幕府政权,开创新的时代,并引领后世延拓久远的武家政治。
四、但是,历史最钟意的,是“情人”
以上是从政权成败的角度看末代平安、源平争战。
之所以写的简单、乏味,原因有三。
一则,曾经沧海。
过程中,虽有岛民世代称颂、日本史上由义经首创的数次精彩奇袭,但是身处义经所学兵法的原产地,作为熟悉三十六计以及三国演义的国人,对此已是司空见惯,见奇不奇。比之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邓艾穿越蜀道袭取成都等等诸多加强版案例,义经的壮举实在称不上震撼。
二则,既然关注的角度是政权政治,就注定没有意思,即使有的上升到所谓“政治艺术”,也谈不上美感。
虽然源赖朝不至于像勾践一样卧薪尝胆尝大便,但是思维方式、行为模式皆与之相似。面对这种成功型别的主角,不仅乏味,而且,无法深究——深究起来就免不了要面对人性深处某种令人尴尬的悖论——人的成功有时反而意味着绝望。这也是教育始终面临的尴尬。这是每一个个体独自面对自己时的绝望。古今中外,莫不如此。保守的东方人用慎独、恪礼来对抗这种绝望,自由的西方人则用心理学和致幻剂来说服自己。
源赖朝这种人,其实远不如前三个喜欢口出狂言的主角值得更多的笔墨。
三则,还好历史不只客观的成败。
历史,毕竟是人写就的,很可能更钟意于主观的、真正属于“人”的东西。钟意于某些片段或瞬间突然显现的情感、情绪、情愫。这类闪烁的瞬间,相比于古今中外屡见不鲜光芒万丈的千秋功业,反而更有可能被历史赋予了真正不朽的意义。真正称其为“人”的意义。
例如:平宗盛的袖子
除了平清盛,平氏大多平庸无能,这是平氏战败的直接原因。但是纵观整个战斗过程,也不是一无是处,期间也有悲壮、有力量、有觉悟、有气节。比如平知盛、平教经等少数人,也还是可以一战、愿意一战、并且竭力一战的,如果由他俩任一人出任总大将,虽然注定还是会败于源氏,但不至于输的这么快、这么难看。
让平氏输到底裤都不剩、自己也沦为笑柄的关键人物之一,是平氏统帅平宗盛。
此君是平清盛第三子,因为哥哥早死,按照官职大小、长幼顺序,很不幸的,他成为平氏的战时统帅。愚笨、苟且、短视、无才无德、妄自尊大又出奇的胆小……所有能够想到的、与“统帅”犯冲的字眼,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平氏一败涂地,但是不少人还是选择了有尊严的面对:平知盛一贯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平教经一人独闯千军至死方休;以及16岁的平敦盛,本是吟诗弄乐的红颜少年,迫不得已上战场,在可以逃走时,因听到敌将的叫阵,立刻掉头迎战(送死),作为已真正转型为风雅贵族的第三代平氏子弟,最后时刻仍不失武士的尊严。
尤其还要说一下一众女眷,从天皇的外祖母(二位尼殿)、母亲(建礼门院),到女官、侍从乃至婢女,全都整衣毕礼后投海自尽。除了建礼门院因其身份价值被源氏救起外,无人生还。
与之相对的,平宗盛父子的投海就显得很滑稽。眼看着一门男女老幼扑通扑通的挨个儿往下跳,同一条船上的宗盛父子却不敢挪动脚步,也无处可逃,只是一味的呆立当场。最后是一旁的卫士气不过,大概是为了保全平氏的荣誉,把他俩硬生生推下了海。
可惜二人会游泳。
不沉。
一直游,一直漂著。
直到被源氏捞起、逮住、囚禁、游街,期间虽然不住的乞怜求饶,最终还是被处死。
但是整个过程却不太像个悲剧。
不敢生的怯懦才是悲剧,不敢死的怯懦常常还会带有喜感。(又如刘禅)
作为太政大臣、平氏总大将的平宗盛,不过是沐猴而冠,其存在的意义大概只是表现在:让平教经冲锋的背影更显高大,让平知盛的淡定从容更显得可贵,让自己的母亲抱着8岁天皇投海的情节更加悲壮。反过来,如果不是因为与他们有关联,像平宗盛这样的、完全可以预见并且确实毫无意外的失败者,很难引起人的注意,必然只是淹没于历史的龙套式人物。
但是有一个瞬间,让这个龙套有点儿异样。
宗盛父子被带回京都,白天游街,晚上被关押。虽然父子二人被允许同处一室,但即使睡觉也会被人看防。于是一些细节被发现、并记载下来。
那时的人身着长袖,睡觉时有枕袖而卧的说法。宗盛呢,侧身枕着一只袖子睡觉,而把另一只袖子盖在儿子身上——担心他着凉感冒。又因胆小,害怕被看守斥责,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连盖袖子这样的事也是“偷偷”的做。
这样的瞬间一闪而过。
宗盛这样的人也确实是个笑话。
但是看到这里,会不会有些不一样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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