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旅行回来之后,就总想记下来一些什么,大概是泡在功利里面太久,不能接受花掉的钱和时间消失的毫无痕迹。哎 我这颗功利的心。
除去来回的两天,在日本总共待了六天七夜,足迹从东京到镰仓再到箱根,最后又回到东京。在旅行的最后两天里,日本下起了雨,不大不小,连绵不绝。从早上起床到日落西山,雨都保持着匀速降落,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一直到我们坐上飞机起飞,升上了不知道几千米的高空之后,从终于看到了无力的太阳。我心里想,这就是温带海洋性气候了。回程的飞机有点慢,足足飞了有五个小时,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怕自己忘记,写下了那几天的流水账。
人们总是赋予旅行很多意义,如“见天地、见众生”、“从自己厌倦的生活里逃离,去到别人生活倦了的地方”,抑或是换一个地方休息。对我来说,旅行大概就是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给生活按下一个暂停键。
到达东京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十点多了,此时的东京街头鲜有行人,连最繁华的新宿都黑灯瞎火的。我们提着箱子,一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一边心里又充满了兴奋。在东京待了两天,这两天的酒店是“Rose Garden”,这个酒店位置还好,与地铁站只有几步远,干净,价格便宜,房间比预想中大,和工作人员英语交流无障碍。可能是出发之前工作了太多太累,在这个酒店休息的特别好,每天几乎睡10个小时。
东京国立美术馆和三鹰之森美术馆
在东京的两天其实没有什么计划,第一天的时候去了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再看一遍的皇宫故居旁边的银杏树、去了明治神宫、去了皇宫御苑,与其说是去看风景,其实最吸引我们的是头顶肥硕、爱说话的乌鸦,总是“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一会儿像是在聚会,一会儿像是在求救,真是,怎么会有这么爱说话的鸟啊。
在东京的第二天,我们去了国立美术馆和大名鼎鼎的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国立美术馆很大,有好几层,门口有卖票的,以为是全场的门票,谁知却误打误撞买了卡地亚“时间的结晶”为主题的展票。进去之后,展厅先是给我们看了钟表,光彩夺目的,虽然显示了年份久远,但也不太能找到乐趣,估计欣赏这些是需要有一定经济基础的,怪不得人说“穷玩车,富玩表”。但是后来,看到后面更多的珠宝之后,才稍微找到一些乐趣。尤其是看到设计师们的手稿,和灵感来源的解说,竟也越看越有意思。忽然明白了,所谓高深的艺术,是要先接触,接触的多了,自然也就被这些艺术气感染了。卡地亚的这些珠宝里面,有一个系列是模仿豹的形态做成,有睡着的、灵动的、娇憨的、充满攻击性的,各式各样的豹被做成了项链、手镯、耳钉。豹体态优雅,似乎天生适合做成首饰。有类似特点的还有蛇,神祕危险,被做成首饰之后,反而少了一点恐惧。同样被做成首饰的还有花朵、鸟类。看到这些,我想起奇葩说有一期“遥远的哭声”,黄执中说的动人,可是当时看节目的时候并没有听懂,什么哭声啊、永恒啊,听不懂听不懂。而近距离看到这些首饰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一点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永恒到底是什么。具体的生命总是易逝,美且脆弱。艺术家们用眼睛和心灵把瞬间的美定格下来,记录了“永恒”的生命。人的生命多么短暂,全人类的历史对于一个星球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什么可以保留下来呢?有且只有美,“美是庸常生活的救赎”,美也是记录。作为地球的短暂居民,恐龙用自己庞大的身体记录了他们那个时代的存在。而今天人类,也许是这一世纪的记录者。我第一次觉得人对于地球不再仅仅只是一个毁灭者,艺术、美,让人的存在有了意义。
在国立美术馆,除了看珠宝,还去看了雕塑、画和各类美术手工艺。在这里就必须得承认自己的侷限,大部分的画我都看不太懂。站在一幅幅画的面前,看不出好在哪里,也确实挺着急的。众多画里面,仅仅只有几幅让我找到了一些共鸣。其中一幅是倾斜的地面上好多人的脚,巧合的是,看到这幅画的前一天我刚好拍了一张地铁站售票处那里,一只不知道从哪飞进来的小鸟大摇大摆的从人群中走过,我当时弯下腰拍这只小鸟的时候,和这幅画的角度一样。当时,我看到这许多的腿和脚,一个瞬间的感受是,东京好拥挤,人好多。在微博上,总是看到有人发早高峰的东京地铁,人像沙丁鱼一样贴在地铁的玻璃门上。之前看一个日本的纪录片,说北海道北部的一些县已经人烟稀少,夸张到一个小镇的小学里,一个年级只剩下一个学生。为什么大家要义无反顾的涌向大城市?网路时代不是应该让人的生活更加没有距离吗?最后一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东京,我们住的酒店在二十二楼,隔着窗户看雨中的东京,我忽然明白了《银翼杀手》的创作背景,有时候现实就是电影。
在雕塑展厅里,看到了很多人体。大概是我太粗鄙,又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电影,在看这些人体的时候,忍不住被生殖器吸引、被乳房吸引,然后才是表情,最后想象雕塑者们对着裸体的模特一刀一刀刻画的过程。看到这些形态各异,不同长相又栩栩如生的人体,人除了是生活的主体之外,同时也是被记录、被观察的客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作家、艺术家,但每个人也都是切切实实的记录者,也许没有记录在文件里、画卷里,却都记录在了身体里,你的爱恨、你的苦难、你的欢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刻刀。
到了下午我们就去了大名鼎鼎、惦记了好几年的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在这里给大家的建议是:别去了!不值得!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三鹰,美术馆特别小,馆里主要的展品就是各种动画制作的手稿,以及他们是怎么绘画的,作为一个不是学动画的普通观众,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估计人家也没有想到把这里作为一个宫崎骏的朝圣地,票面的价格只有1000日元,合人民币也就是六十几块钱,可是我们在淘宝买的票,花了600多人民币!
镰仓
镰仓在地理位置上属于藤泽的一部分。到藤泽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住的酒店是“Wing”,这个酒店挺便宜,住了两晚花了400多人民币,条件真是不咋地,走廊、房间都是一股子烟味,怎么都散不掉,床也特别小。但是服务态度特别好,尤其是早餐餐厅的阿姨,非常热情的用日文介绍早餐的内容,还帮我主动拿餐盘,早餐有煎鱼、煮鱼、煮香肠、炒蛋,觉得最好吃的就是切成丁的生番茄了。走出餐厅之后,走两步就是车站了,费了半天劲才买到了镰仓的电车周游券,坐上了网上传的如梦似幻的“江之电”电车。整个电车和车站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有点像小时候的绿皮火车,内部座椅就像是千与千寻里千寻火车的样子,有棉坐垫,舒适度比绿皮火车高了很多。这个电车最重要是沿途的风景,刚开始两个站经过一些村庄,两边是房子,到了第三个站的时候,蓝色的大海忽然出现在眼前,电车里的大家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实在是太美了。那天的天气也特别好,微微的风,二十几度。在国内的旅游攻略里,对这条线最多的描述是镰仓高校前这一站,源自于《灌篮高手》,动画中的现实场景一直保留着。可惜灌篮高手并不是我的童年,只是觉得动画片距离现在至少已经20年了,在这二十年里,可以有多少的沧海桑田。可是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止了,电车没有变,轨道没有变,甚至轨道前黄黑条纹的阻拦杆升起、落下的节奏都没有变。
对我来说,镰仓最美好的一个记忆是终点站那里的一条狭而长的街道。忘记了街道的名字,只记得在街道的两边开满了小店。这些小店和国内景点的工艺品小店有些相似,但又不同。相似在于小店的风格设计,不同在于这里小店的店员特别少,每个小店最多只有两个店员,他们不推销,不迎客,买单的时候会问你是不是“gift”,如果是的话他们就会进行简单的包装,不管排了多少人,他们也会非常认真的最后再贴上一个贴纸。这些动作虽然简单,但是透露著对“物”的一个尊重感。想起前阵子去参加一个讲师的比赛,其中一个讲收纳的老师说“收纳,其实就是学会处理人、物和空间的关系。”我深受启发,想每天不停的买买买,买的是什么呢?买的是物欲,而不是物本身。日本也经历过物欲膨胀、过剩的年代,据说在那些年代,最新潮的LV们不会首现欧洲,而是会首现东京街头。相信我们现在的物欲只是一个过程,我们最终会学会尊重每一个“物”。
我们单独留了一天给江之岛,这个小岛独立于镰仓之外。在这个小岛上,一路有各种神庙,什么东西都可以变成祭拜之物,都可以变成神。实在是在我的身体里,没有神的文化,一路走马观花。不过这途中看到几只肥硕的小猫和一群“写生”的小学生,他们揹著书包非常认真的写写画画。倒是挺羡慕他们可以走出课堂,可以真的去描和画,不用作为“强制兴趣”,而是作为通识。羡慕他们的童年。
箱根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去了箱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美了,住的酒店也很美。大大的落地窗,开启窗帘就看到滚滚的江水从山上流下来,枫叶错落着铺满山头,房间特别大,酒店里还有和服。在房间里试穿了一顿和服之后,天就黑了,打算出去吃饭,可是外面一片漆黑,一辆一辆的车呼啸著从黑暗中来,又到黑暗中去,刚出门就被吓了回来,只好买了两桶快速面。因为不想吃寿司、不想吃烤肉、不想吃生鱼,其实不止在箱根吃了两天的快速面,在东京、镰仓都是一路吃快速面过来的,不得不说日本作为快速面的发源地,但是又把快速面做的这么难吃,实在是想不明白。
在箱根的两天,乘坐了好多交通工具,缆车、电车、巴士、船,也是乘坐者这些交通工具去看了各种美术馆。我原本以为来箱根是要看富士山,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来箱根也是由各个美术馆组成的。到箱根的第一站,我们去看了箱根神庙,这个神庙的出名之处就在于网路上那张面江而立的红门的图,一大早过去就有人一长溜的人在“门”前等著排队了。不太懂这个门的意义,面对着江水是要迎接什么吗?水里有什么神灵?其实在那扇门的两边有很长很美的山路,黄色的和绿色的树叶沿水而生,冬天的太阳,干净的有落叶的石板路,江面上有几只黑色的不知是鸳鸯还是鸭鸭在戏水,我们坐在江边的台阶上晒了一会儿太阳,惬意极了。之后就去了附近的成川美术馆,这个美术馆主要展品是较为传统的日本画,看不太懂,但是印象较为深刻的是梅花,大量的梅花。梅花不像牡丹、玫瑰那些可以独立成画,她小而精,是群像,一朵接一朵,开成一簇。可是梅花又是独立的,她不需要绿叶衬托,开的干净利落,绝世孤寒。
之后我们又去了箱根美术馆,这个馆里的展品就是这个馆本身的庭院之美,院子里弯弯曲曲的小路两边是大片大片厚厚的青苔,远远看去毛绒绒的一片,在青苔之上被精心种植了枫树。我们去的时候,枫叶将红未红,整齐又散落的在青苔之上,像是起舞的红衣少女。展馆里展示的是瓷器,还有茶室,不过我们去的时候茶室已经关门了,只有商店还开着门。日本的这些小店能够开的密集而又不让人讨厌的主要原因除了店员不推销之外,就是价格便宜,而没有因为处在景点之中就哄抬物价,而是稳稳的把自己放在那里,让普通游客也可以够得着。与此相对,我最讨厌前些年的一个论调,意思是同样的一双鞋放在地摊上一个价格、放在耐克店里又是另外的价格,仿佛最重要不是鞋的质量而是鞋的位置。这种论调充满了投机、油腻,不知道这种论调现在还有没有追随者,只想说谁相信谁韭菜。
走完箱根美术馆,天就黑了。到了第三天,从睁开眼睛天就开始下雨,收拾好东西,赶在最后五分钟吃了酒店的早餐。这里的早餐是定食,每人有一条小小的鱼、米饭、汤和蔬菜,还有一些小菜,每种分量都不多,大概是对食物的理解不同,这里的早饭精致而不好吃。吃完早饭我们就去了箱根的最后一站,“雕刻之森美术馆”。这个馆是票价最贵的,展示的都是非常大型的室外雕塑。刚一进门我和肥猫两个人都被震住了,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非常健壮的女性身体雕塑,丰满、柔美、充满了力量,觉得被“她”抡一拳可以晕上半年。实在是在保守的环境里生活了太久,看到这些就不由自主要为那些裸露的乳房和臀部辩解。这里没有写着未满十八岁禁止入内,我想所传递的大概就是身体不是羞耻的,身体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身体是大自然的造物,甚至也是世界的一部分。没有了解这些,“悦纳自己”就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自己是谁呢?“自己”首先是自己这一具身体,不如先从接纳身体开始。
雨越下越大,我们没有看完就离开了。我们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被雨雾笼罩着的整个箱根,倾斜的小路两边低矮又错落不一的小房子,还有有路灯、有钟表、有木板凳的车站,有点不舍。
尾声
回程
之后就在雨中回到了东京,住了最后一晚,此次的日本之行就彻底结束了。唠唠叨叨写了这么多,并不是无脑吹日本,也并没有觉得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日本有好的地方,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我想最不好就是日本的饭实在太不好吃了,也许有好吃的,但也都是我吃不起的。在东京让我觉得最舒适的一点就是,人与人之间天然的距离。有一天我们在逛完神宫御苑已经到了中午,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面馆,大家安静的排队买饭。他们的饭桌有四人桌,有两人桌,还有那种长条的桌子,两边都可以坐。在长条的桌子中间横了一块木板,在木板两侧的两个人虽然物理距离很近,但是这块木板刚好让坐下来的人避免目光接触。这个设计真是太美妙了。我和肥猫坐下来之后,非常小声的说话,因为周围好多一个人吃饭的日本人都安安静静的,人与人之间的座位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东京真是适合一个人生活的城市。到了藤泽之后,我们在酒店安顿下来决定出去吃饭,找到一个卖饺子的中餐馆,隔壁桌坐了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他们像听得懂中文一样,中间给我们说了三次话,一次是告诉我们镰仓的地址、一次告诉我们选单的内容,最后一次他们告诉我们附近有一个叫“三百乐”的超市,里面所有东西都卖300日元,我和肥猫尴尬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吃完饭之后就迅速跑开了,担心遇到他们又要给我们指路。
其实在这次旅行的途中,我们吵了好多次架,也许是因为东京过于复杂的地铁线让人容易迷路。实际上是,我们两个都是非常敏感的人,在熟悉的生活环境里一切可控,对一点错一点,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而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就不同了,一切新鲜代表着一切失控,两个人情绪饱满得像是吹到最大限度的气球,一点即破、一碰就炸。我们在登上回程的飞机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再也不要一起出来了,可是登上飞机之后就又开始贱兮兮的策划下一次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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