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太喧囂，京都太安分，那就泡在下呂的溫泉裡洗淨鉛塵（大阪，京都，奈良，下呂，白川隨記）

前記

這篇遊記建立於2017年4月，寫了一半的草稿一存就是兩年，脫離了日記體寫遊記我便無從下手，只能說讀書還是太少，但每一次出行都有它的價值和意義，都不應該被浪費和遺忘，歲月不居，時節如流，美好的事物應該有痕跡，被記錄。
此年今朝，又是日本櫻花盛開之季，亦是日本平成時代即將落幕之際。於是仲春令月，時和氣清，遂補寫，聊表懷念。

花開四季，
一期一會。
日本總有太多讓人流連忘返的存在，櫻花、和服、溫泉、美食、富士山、神道。

這組攝於犬山遊園的櫻花是我最喜愛的照片，不用去避開黑壓壓的人頭拍照，不用去跟人爭搶機位，會來犬山遊園也是個意外，完全是下錯車站，誤打誤撞，或許自己並非是真正喜歡這組照片，而是喜歡當時的心情，不期而遇的欣喜，所以情有獨鍾。

飛機越過黃海、朝鮮半島、朝鮮海峽，俯瞰日本，零零散散的島嶼，視眼清晰，海水湛藍。

大阪，越喧囂，越擁擠，越孤獨。

大阪波難區道頓堀是條不夜街，在這裏可以找到你想要的各種形式的日式美食，人氣很高的一蘭拉麵、蟹道樂總店、酷酷璐章魚燒，即使到了深夜依然人頭攢動，排著看不見頭的長隊。法善寺鬧中取靜，坐落於這繁華鬧市的中心位置，供奉不動明王。淨手，搖響頭頂用於驚醒不動明王的繩鈴，禮拜許願，一次祈福就這樣完成。而相比這囂喧美食街，我更喜歡不知名丁目中的居酒屋。夜深，燙一盞燒酒，豬肉蓋飯，一人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微妙的被拉近。

在居酒屋和坐在旁邊的留學生閒聊，他問我「覺得日本怎麼樣」，我懷着剛到日本的興奮激動的說「日本人很熱情好客啊，機場入境有會中文的溫柔漂亮小姐姐教我填外國人入境記錄並耐心的給我解答問題，電鐵站給我指路的老奶奶即使錯過電車也要下車來跟我確認路線和站臺……」，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轉過頭去喝酒，許久才無精打採的說「因為你是消費者啊」，我「哦」。

在道頓崛很有年頭的元祖串串燒店看到商家在門口掛上關於關注自閉症的標語，突然想起4月2日正是世界自閉症關注日，自閉症兒童被稱為來自星星的孩子，因為他們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這樣的標語既溫馨又突兀，和這繁華的市井，擁擠的人潮格格不入。

日本人敬畏自然，但他們似乎並不像敬畏自然那般敬畏生命，這是一個自殺率很高的國家，很多文學電影作品都會表達這樣的觀點——生まれて、すみません（生而為人，我很抱歉），而我總是喜歡把這種原罪歸於文明的程序，或許人的本性就是暴戾、貪婪、喜新厭舊、趨利避害，所以需要用道德，法律諸多規則來壓制本性，日本就是—個規則嚴苛，執行到位的國家，文明伴隨着壓抑發展起來，而壓抑又在文明人的心中催生出種種病態。
思考人性真是件很累的事情，幸好，大阪還有數不清的美食，無論是黑門市場的海鮮，街邊的大阪燒，還是大阪城的抹茶雪糕，都能慰籍我的疲憊和飢餓。黑門市場便是一個吃吃吃的好去處，有新鮮的現場加工海鮮以及昂貴的水果。

而在某個地下商城看到沒有凳子的餐廳，人們站着吃飯，再一次感受到繁華的城市給人們帶來便利和豐富生活的同時，卻也有可能剝奪人們的某些理所應當的權利，比如能坐着吃飯的權利。

京都，你是一件昂貴的和服，穿戴冗繁卻優雅

京都滿大街都是穿着和服，邁著小碎步的遊人，不要以為只有外國人才會來這體驗和服，很多京都以外的日本人也會來京都體驗和服。試想我要是在大阪穿和服，的確很另類，但在京都不穿和服又有些不妥。而四月開初的京都已是櫻花漫天飛舞，鴨川、寺廟、和服、花間小路，整個京都莊嚴保守而浪漫。

京都的景點大多集中於鴨川附近，櫻花也是鴨川邊上的最美，雖然鴨川兩岸茶館、商鋪林立，鴨川的水卻清澈得讓人不可思議，時有水鳥嬉戲。鳥兒們也不時飛入尋常百姓家，引得遊客們好奇的駐足圍觀。

穿梭於京都的大街小巷，可謂三步一神社，不同的神社有不同的祈福功能，在京都火車站旁有個很特別的神社供奉玩偶，整個神社放滿了可愛的娃娃玩偶，不知何由，看着這些櫥窗裡的玩偶總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日本神社大多坐落在青蔭遮天蔽日的樹林深處，顯得格外威嚴肅穆。

一路遊覽了很多神社和寺廟，赫然發現在這個信奉佛教和神道教的國家，神社和佛教寺廟有着很大區別，佛教作為舶來品，所以佛教寺廟異常冷清，以至於大多數規模小的佛教寺廟實際上是用來供奉祖先，有點像國內的墓地，但又少了墓地的陰冷淒涼感，而是別具一格的日式園林設計，靜謐而舒心，這些寺廟都是和居民樓緊緊相臨，一副「人神共居」的景象。

翻看日本妖怪專家水木茂的《妖怪大全》 ，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在日本宗教的觀念裡，自然界和祖先都是神靈，而妖魔鬼怪往往是心懷怨恨的人或物品轉化而來，他們會擁有特異的能力以便報復傷害過他們的人，但最後的結局往往都是玉石俱焚。放下和寬容始終是大多數人都明白卻難以真正習得的技能，最後，我們終會變得跟那些傷害過我們，為我們所憎恨的人一樣，而不自知，並可笑的認為這便是成長。

人類像極了一個在親密關係中受傷的孩子，抑鬱而自閉，充滿對未來的恐懼。渴望被愛，卻不懂愛，只能通過無止境向大自然的索取和征服來保護自己，證明自己。

所以，每每有生靈放下戒備，親近我們時，總能讓我們欣喜若狂。

在日本古神道的觀念中，圍繞人類的自然萬物，都是神的靈威和意志，富有生命律動的大地，正是神的身姿。日本的神存在於花鳥風月、草木、山河海洋之中，它是日本人的祖先生活的自然風土。

這些既不是後來被「物」化的自然，也不是與人無關「未開發」的自然，而是同人們的日常生活吉凶禍福息息相關的神化了的自然。譬如，人們在幽靜的村頭或者平靜的海邊立起鳥居作為神域的入口，把林中高大的古木用「注連繩」圍起來，將圍在其中自然物奉為神靈。

作為對神社參拜者的鼓勵，在每個神社都能集到御朱印，御朱印會按照神社守護神來巧妙設計，而這些守護神都是花草動物，比如熊野神社的八尺鳥，伏稻荷神社的狐狸。這些守護神被日本人敬畏、信仰，所以，才能看到京都鴨川滿天空飛翔的烏鴉和奈良公園滿地跑的小鹿。

奈良的鰻魚飯很出名，奈良公園附近有家店甚至要提前預約並每天限量供應，但我吃到最好吃的鰻魚飯卻是在名古屋一個不起眼的巷子裡一家叫菊壽司的店，鰻魚外酥裡嫩，回味無窮。而名古屋被我作為去下呂的中轉站，除了鰻魚飯，並留下給我多少印象。

下呂，在來日本前並不知道這個地方，可能是旅途遙遠，少有人推薦。一路向東，從名古屋到下呂有JR和長途汽車，為了最大限度的開源節流，我是在分別在犬山市的鵜沼站、美濃太田站轉車，乘坐高山線JR，歷經四小時終於到達下呂，當然中間包括在犬山市看櫻花和遊玩的時間。當時就抱着走到哪算哪的心態踏上了這趟旅途，所以能否到達目的地，何時到達目的地就並不那麼重要了。

和京都、大阪、奈良不同，高山線沿線褪去大都市的氣息，呈現的是巍峨高山，潺潺溪流，茂密深林，整齊的村莊，空氣溼潤，有青苔的香氣，沿着飛驒川而上，氣溫降了下來，微感春寒。

下呂溫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日本奈良時代，也就是中國的唐朝，下呂市其實是個小山城，安靜溼潤。
走過通往溫泉街的大橋，橋下河邊居然修出一湯野溫泉，而當時正值正午，有人在溫泉邊赤身裸體，一絲不掛，看到我在看他們，趕緊滑入溫泉中。

下呂市建在飛驒川邊上，全市大大小小的溫泉店有上百家，有歷史悠久，價格親民的白鷺之湯，約合二十來塊人民幣就能泡一次，也有高階大氣，價格昂貴的水明館。

我住的民宿沿飛驒川而建，傳統榻榻米的房間有個小陽臺正對河流，觀景聽水，彷彿時間都停止了。
白鷺之湯離河邊也不遠，雖然設施的確老久，像國內80年代的大澡堂子，但傍晚過去一個人也沒有，我就當是我包場了。

當然如果你不想花錢，沿街隨處可見公共足湯，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衣閒逛，逛累了就坐下來泡腳，也別有一番滋味。

下午日本時間六點左右，華燈初上，街上已經遇不到行人，天色漸漸暗下來，很多店鋪都已經關門，只有一家居酒屋還在有燈火搖曳，店家是一對頭髮花白的老夫婦，已是頤養天年的年紀，但依然把生意打理得僅僅有條，點了本地特殊飛驒牛丼飯，非常美味正宗。

如果說京都是一件做工精良，只在隆重節日裡穿戴的和服，那下呂便是日常穿着的舒適浴袍，一眼並不驚豔卻有細水長流的平淡之美，所以以至於當時的我對下呂感受平淡無奇，卻總會在過後的日子裏最為懷念。

回程得第四個站叫白川口，看時間還早就決定下車走走，沒想到真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從白川口站出來正好是午飯時間，走在白川的街道上遇不到一個人，整個小鎮寂靜得讓人費解，只有鎮子口便利店裡得柴犬對我這個不速之客直吠。

白川的民居沿河而建，即使遠離都市，人們都生活環境和自然環境的保護和管理也是很嚴格的，無論山間，河流，還是街道都看不到生活垃圾和廢棄物。

本來已經飢腸轆轆，可能是小鎮太冷清，沒有一點人煙味，所以即使看到有吃飯的地方我也猶豫着不敢進去，心裏嘀咕怕是進去也沒吃的吧。在這裏街道上除了隨處可見的自動飲料販賣機，連自動投幣洗衣機也成為公共基礎設施的一部分，日本老齡化，人口負增長的程度可窺一斑。

沿着山間公路往上走，便來到一個村莊，村莊的盡頭是白山神社，村民們全都聚集在這裏，貌似在進行一場祭祀活動。

大家臉上都洋溢滿意的笑容，對於我的到來他們並不排斥，並邀請我參加到他們的活動中。

廳內跟誦結束後大家轉到室外，這裏早早就搭建好臺子，有人走上臺子開始向人群拋灑不知名的糰子，我眼疾手快搶到兩個，早就餓得發慌的我急忙扒開塑料紙吃起來，硬邦邦的糰子並不好吃。吃完後才發現村民們正在用搶到的糰子到神社換取諸如洗衣粉、大米、麵條等生活物質。時至今日我也沒弄清楚，被我吃掉的糰子到底是什麼。

這次行程共11天，我進度緩慢，始終沒有走出關西，本還想去伊豆感受川端康成的純美筆觸。去富士山下體會詞人林夕對得與失的感悟，但旅途中11天的時間也是彈指之間。

這些年總是有人問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到處瞎跑，尤其是我爸對我特別不能理解，他認為出趟遠門又累又操心又花錢，在家葛優躺，追諜戰片多幸福，而我始終像個小馬達停不下來，每當我在平淡枯燥的生活中感慨浮生皆苦時，我知道需要一次旅行了。
日本大阪，坐着輪椅單獨來乘坐快鐵的大叔，穿戴整潔，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體面淡然，不卑不亢，令人心生敬意。

越南芽莊的天堂灣，面朝大海，左邊是被中國旅客佔領的設施完善的海灘，右邊則是搭起簡易棚戶區的越南人的小天地，震耳的音樂響起，當地孩子在海灘蹦迪，他們面板黝黑，沒有漂亮的比基尼和沙灘褲，卻也會被他們知足的快樂所感染。

在尼泊爾三天兩頭就會有遊行活動，一位精通漢語，日語，韓語，英語的當地小哥告訴我，他們遊行並不是為了爭取什麼權利，只是有遊行就不用上班而已，如此樸實無華的遊行理由，讓我會心一笑。

有天我媽問我，你寫這些東西會有人看嗎？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但我只想單純的記錄下這些美好的瞬間和感受，因為很多美好的記憶和夢想會隨時間的流淌，在繁忙枯燥的生活中被遺忘，更何況我記性還不好。想起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一名記者，而人生總需要在無數的分岔路口做出無奈的選擇，我也忘了自己已經有多久不敢像年幼時那樣天真的去談夢想了，而現在只願自己不忘初心，能不能方得始終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最後，感謝點進來看這些文字的人，感謝你願意來分享我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