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在大阪跨的年,一个人。
事实上大阪还是太热闹了,在心斋桥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几乎听不到讲日语的人,
心斋桥是一条主干道,周边丛生出四面八方的小路,遍布著深夜的居酒屋,
灯牌都在地上,照出晦暗的道路,门前清冷,门后声色昭彰,
说不定还有三絃琴的声响,弹奏起《雪国之春》。

浮 城

在去大阪市中心的路途中,还有一件难忘的事。因为地下铁的布局太过复杂,我向一位过路的日本老太太确认了一下站台的位置,在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我便向站台走去,她一直走在我前方不远处,时不时回过头看一下我,我以为我们是顺路而已,到了站台,她用手势表示这里就是我要到的地方,并向我深深鞠了一躬,那一刻我非常震撼,这一路很长啊,山水共济。


大阪的热闹仅仅在心斋桥和道顿堀,走出这片区域,世界仿佛有壁,隔绝得很彻底。夜晚,我在那些小
巷中游走,走了一遍又一遍,这是我一个人来的理由,山河湖海的壮阔静谧我丝毫不关心,真正的避世,一扇居酒屋的门就足够了。那天很晚,我差点忘了我身在何处,喝醉的人零零散散从身边走过,零点的烟火声响从远到近炸裂开来,脑海里想的却是《又见奈良》结尾无止境的goodbye my love,让人朦胧无力。走得久了,我渐渐分不清这里是东京的二丁目、福冈的天神街,还是青森的不知名街道,仙台、长崎、名古屋……每一条我在日本走过的城市的路。


心斋桥筋商业街本身并不长,它有着封闭的透光拱廊,石板人行道、英伦风格的路灯以及成排的砖造建筑物等格调高雅,也被人们叫作“欧洲村”。从大型百货店、百年老铺到平价小店鳞次栉比,流行时装、药妆、箱包、首饰、杂货、食品等应有尽有,光药妆店就不下50家,各式各样的潮流品牌也比较齐全,道顿堀也是如此,餐饮齐聚,日本人常说“吃在大阪”,这里汇聚了日本最出名的一些小吃,包括拉面、章鱼烧、河豚料理等等,蟹道乐门口巨大的螃蟹招牌则是人们非常喜欢的拍摄点。


心斋桥西侧有一个美国村,没有去过,但有听说,最早是由一群喜欢美式文化的年轻人创造出来的,以
西式的流行文化店铺为主。道顿堀南边还有一个安静的“法善寺横丁”,是城市里都比较难见的沥青石铺小路,木质斜顶小屋遍布道路的两侧,感觉身处于百年之前的大阪城,短短的小巷里有着最大阪的人情味。

入 梦

其实我还走了很多地方,著名的天守阁被包裹在护城河中,碧绿的勾勒和金色装裱让它处在神圣的
神祕中,仰头望去和大阪的天空刻在同一幅画面里,突然想到三岛的《金阁寺》,他偷偷看到在寺里庄重喝下奶水的将军;坐地铁沿线每一站都曾下车,车站里,下午的光影像是给予无人的站台以安慰,九条、牟天町……心血来潮去了海洋公园,那是在港口的位置,船只林立,大海广阔无边,但是无论如何,我印象最深的,仍然是市中心那些小巷,既是万人焦点,又显得如此寂寞。


在跨过年的第二天清晨,我又经过那里,街道一片狼藉,纵情声色最后沦为无法收场的狼藉,我像从山上的道观还俗的人,下山的路走得慢了些,没赶上欢愉。邮差骑着老式自行车四处递送报纸,和服女子三五成群,疲惫地从温泉馆出来,居酒屋关门大吉,面包车的后备箱到处开着,将新一天的酒、食品,送到店家的后厨。新年第一天,许多店家都闭了店,贴上新年贺正的告示,没记错的话落款还是平成年间,许多人在店门口排队买福袋,队伍长到可以穿过两个红绿灯。


我还路过了难波神社。日本的神社很多是空的,不像中国的寺庙里众神归位,俯瞰众生,我小时候跟着爸爸拜了很多佛,有一次在峨眉山上我不愿跪下,他替我跪了一次,从前双手合十,脑袋空空,只能祈祷世间风调雨顺云云,如今双手合十,泪眼婆娑,祈求天父做成好人,把我不经意漏掉的愿望,也一并促成。

从大阪回去的那个航站楼,很少有飞机从那里飞,成片的芦苇飘荡在夕阳之中,永恒地、自我地,不影响世界流光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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