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 6.1 Sablayan
晴转阴雨 Halo Halo
6点醒过来,天已大亮。处在Mindoro的西端,没想过去寻找初升的太阳,就独自在床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约莫20分钟,发好呆,紧紧拥着相机去树林里随意走走。
这度假村仅有十余幢小楼,近看时发现每一幢的配置都有不同,Carolina House Duplex/Maria House等等,原来推荐给我的还不是最经济型的,发现其中一幢放著青旅的床位,应该更便宜。
度假村占地面积庞大,椰子树和黑色沙滩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若论与自然的亲近,可称一流。但所有房间都没有热水,空调也不是标配,以天朝人的眼光来看,难免有些山寨感。靠近海岸的林子里立著几间简单的棚屋,配有长椅和木桌。我进来时瞅见吧台附近有价格牌,写着门票、棚屋、木桌&长椅、进出Pandan等等活动专案的价格,猜测那对应的就是这些设施,想必是写给非住店客人的。黑色沙滩上,只有排球网孤单的身影,南北Pandan二岛像两个忠实的伙伴立在水中,洁白的云朵在他们背后蔚蓝的天空中肆意变着花样撒娇,它们一起陪伴着这片大地。
海岸边有一架小推车好像在凹造型;远处海面上能看见早起的渔人已经开始奔波劳作;再远处,群山在雾霭中隐隐约约、层峦叠嶂,透著谦逊平和的气息。树林里,狗妈妈带着四个孩子矫健敏捷得穿梭奔走;店里,员工的孩子靠在椅子上无聊的按著遥控器,电视机沙沙的响着……
回屋稍事休息,8点多我又跑出来一次,看到的景色并无二样,在排球网上晒了昨晚洗的一件衣服,带着9比索的干粮去吧台吃早饭。Suanie递给我电视机遥控器,叫我一切自助。早餐的时间还算清闲,之后的整个上午就一直被工作折磨著。邮件、电话来来去去,偏远之地讯号时好时坏,工作效率极其低下。原来一早赶往Gustav的想法暂时搁置。
10点多去和Suanie商量自己的行程,说著说著就跑了题。
Suanie与Lito相同,60年代生人。她的老家在吕宋岛北部,年轻时在苏比克城附近的大学读商务管理,在企业、酒店从事管理和行政祕书多年,至今孑然一身,过著独立的单身生活。曾经有位加拿大的客人真诚的追求过她,在相夫教子与追随内心的自由之间,她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如今作为50多岁的度假村经理,仅看这个矮胖女人的外表,难以再觅到她年轻时苗条伶俐的身形,但当你与她深入交谈,你能感受到存在于她内心的那种自信、善于变通的女王气质。她的目光已经不再像少女般清澈,但仍然随时散发出或多情的魅力,或是坚毅的魄力感。自从十多年前她在Manila遇到度假村的前老板,便开始与这块土地携手直到今天。前老板生命垂危之际,曾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Suanie这样可靠的助手,Suanie答应继续照看老板的产业,直到今天。如今,Suanie在Sablayan小镇早已尽人皆知。每天,这位女士穿着随意的汗衫短裤或坐或躺,没有给自己标榜任何高贵的标签,同时低调经营著镇上的一家收费电台,就这样过著平静而有序的生活。
最后说到Fun Dive,Suanie突然告诉我,不必要为了Fun Dive而换地方,这里一直有Fun Dive的DM。原来她误以为我的目标只有Apo Reef,而我以为我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很快,我见到了驾着越野摩托车飞驰而来的DM Toto。加上另一个徒步的向导,我们四个人又继续大聊特聊了一个多小时,天朝人、霓虹国人、泡菜国人……各种人群有趣的事情。天朝始终是人们目光的焦点,国家政客之间的岛争完全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谈的更多的是人本身。曾经有人在水下独自脱队与珊瑚亲近,DM着急的找了十几分钟;曾经一票人马的潜水经验参差不齐,吵著闹著请DM带他们深潜。Toto满脸坎坷,长得像个下地的农民,大学专业竟正是农作物研究。原来做DM只是兼职,他在镇上农业所有固定的工作,老婆暂时不在身边,自己照顾两个孩子,这两天正忙着张罗请一位钟点阿姨来照顾家人的起居。聊的兴起,Toto问我是否尝过Halo Halo。我看到过“Halo Halo”写在吧台的小黑板上,知道那是一种食物。他像个带头大哥似的,豪爽的挥手招呼服务员,给每人叫来一份Halo Halo——原来就是一大杯五颜六色的冰沙甜点饮料,投入了奶昔和各种颜色鲜艳的果子,视觉效果远好于实际的口感。如此相谈甚欢,当天的安排就继续定在Adventure Park,约定下午1点半潜水,续住一晚。我问Suanie青旅床位的价格,她给了我第一晚的折扣价,不让我再换房间,这样,咱必须得领情啊。
我回房拿东西,又被邮件缠住,磨蹭到1点1刻才出门吃饭。
阳光直射在脖子上,烧灼滚烫,感觉自己很快就会成为熟透的烤肉。
市场里吃饭时,抬头瞅见柜台上色彩鲜艳的玻璃瓶整齐排著队,恍然发现里面盛的正是Halo Halo的原料。若不是Toto的热情款待,我对这片彩色又要浑然不觉的擦肩而过了。拐到邮局求戳时,遇到小小的意外。两个邮政大哥一本正经的向我解释邮资与邮寄的正规性要求,甚至很挂怀的问我,到底是谁在我的明信片上盖了邮戳。我有点着急,手舞足蹈的讲述自己身兼快递员的角色。两位大哥久经风浪,心静如水,听懂时和没听懂时神态、语速没有任何变化。言语之间又花了点时间,好在最终对方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皆大欢喜,拿到邮戳,为共建天菲两国友谊出了把力。
等我跑回来已经1点50,迟到20分钟。Toto等的有些无聊,他指著树林外的天空,说远处云层会过来,有要下雨的迹象,两潜估计没戏,我只有点头。检查装备时发现气瓶居然都不满,我们上船先跑到North Pandan法国人开的度假村,换了满装的气瓶,再绕到小岛北部下水。
头一次直接迈大步入水,Toto只是在下面催促,没有任何指点。我自己心生焦虑,面罩受冲击进水,呛得很不舒服。后面整个过程都是这样催促的压力下完成的。外面天气晴转阴,水下能见度对应降低。自己的面罩总是持续进水,Toto老司机又很喜欢在拉开距离时,敲自己的气瓶示意,水中声音传递的更清晰迅速,但我的感受并不好。
回程到Adventure Camp岸边时,发现浅海中布满了嬉戏的游客,这里俨然是当地人的天然水上乐园。在Sabang河与南北Pandan二岛的自然演化下,Sablayan小镇角落里的这块黑沙滩水流平静温暖,海床平缓细腻,一面背靠婆娑的椰林,另一面得到两座岛屿的庇佑,每天不同时段上演着不同的色彩和魅力。十多年前,Suanie已过世的前老板从Manila远道而来选中这块土地,真是极具风水大师和战略性的前瞻眼光。
Toto上岸后一直在打电话,他一手握著电话,另一只手登记了我的潜水手册,North Well, Pandan Island,时间下午5点。我带着相机去海边静静的等日落。这里西面向海,看日出没戏,等日落是来时看着地图给自己许下的小小愿望。
远在天朝的房东打来电话,轻轻松松要涨房租。我没有当场应答,只说考虑考虑。我其实是不想被纯粹的经济算计,打扰了眼前这片宁静的海。人,从远古海洋中单细胞生物漫长演化而来;每一个人,又是在一片温暖的血泊与羊水中挣扎而来;如今,在Mindoro Strait温暖的夕阳下,人们带着欢笑回归这片平静的水域,仿佛是回到自然母亲的怀抱。这景象熟悉又陌生,有点震撼,又很宁静,让人久久难忘。
村里的孩子们在一艘搁浅的破船边耍著简单的游戏,从他们的神态中看得出他们在生活里承受着不同的东西。有的孩子对我怀里的相机表示好奇,我仍然希望镜头中能够留下他们最自然的瞬间,倘是刻意摆拍,再多的留念也都是重复。
Suanie说有个韩国孩子下午过来询问Fun Dive,问我次日是否继续下潜。想到下午潜水的压力给左耳朵带来疼痛感,我告诉她第二天早晨视情况再定。
夜里狂风大作,骤雨来袭,空气沉闷,寄居蟹憋晕了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我房间里撞。五六米长的椰子树枝从高空坠落,“嘭”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这要是落在脑袋上,非死即伤啊!我悄悄走向吧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收到避雨的地方,这里真的更像一个简单的家。
D6 6.2 Sablayan
晴 Lito的摩托车
工作持续侵扰,破坏了我的旅行。是的,旅行本身不是完美的,旅行会无聊,会黯淡;但是,这次是工作破坏了我的旅行。
后半夜里风扇停转,热醒了。那是第二次停电,第一次会在午夜12点前。困倦中转过身把头放的更低一些,继续入睡。再次醒来时,见得天光大亮,想到闹钟没叫,知道时间还早,便又混沌过去。再醒来时,已从东方见得阳光,那代表着太阳爬过了Mindoro的最高峰,时间是清晨6点钟。
我斜躺在床上,看着朝阳射出的光,透过树林层层的叶子在纯白色床单上慢慢移动,就像一根没有边际的时针在无声的走动。面对日复一日滚滚而来的工作、生存压力,忧愁和犹豫,像这样安静的、清醒的躺在床上赖著,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不喜欢重复,同时更是出于对新事务的憧憬,让我下定决心离开这里,换个地方。而且头天的下潜确实带来了左耳的不适,也只有推掉今天上午的潜水计划。和Suanie打招呼商量离开,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会说话似的在动情的挽留我,但我必须离开。早餐时,她告诉我头天的西瓜还在冰箱里,需要的话自己去取。我去拿出来给大家分了一半,大家都还挺高兴。而且经过一天的冷藏,果肉中的水,分离出来,口感明显更甜了。
我到排球网上铺开所有的潜水装备,希望尽快晒干了,揹包能轻松一些。今天天空更加晴朗,色彩对比更加明快艳丽,能见度更高,远处的群山清晰可见,近处的椰林与沙滩也显得更加细腻。原地随手一拍,都是杂志封面的效果。然而,紧接下来就是邮件邮件邮件,持续不断的慢慢吞吞的邮件,连带着一通云里雾里的电话。就这样一直处理邮件到中午时分。(本以为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到还是给下午埋了个大坑。)
偶尔拍到伙计家的小公主在吃最后一片西瓜。两个孩子很羞涩,是小小的叶公好龙。当发现你在拍照,他们一个劲儿的含羞尖叫,把拍照变成一个漫长的捉迷藏的游戏。他们永远只是尝试着挑逗你的兴趣,而我永远都也拍不到一张稳定的照片。
临走前,我跑去给Suanie拍照,遇到一副当地农民打扮的小韩。若不是Suanie介绍,差点没认出来他是个泡菜国小伙子。小韩自由职业,兼职水下摄影师,他的作品曾成功商业出售。当时他正在Suanie电脑上拷贝Apo Reef水下的照片,刚好可以来帮忙给我和女主人留影。离开Adventure Park时,留了小韩的邮箱,小伙子名叫Choi,scchoi86@gmail.com。
我独自站在村口,顶着正午的烈日,等待任何一辆三蹦子出现。果然,不久,我又像个当地人一样钻在三蹦子矮小的车厢篓子里进进出出,10个比索带着大揹包跑到Pentagon,同时又像个典型的游客一样,忙着自拍留念。当然,咱的自拍必然不会像普通游客那样千篇一律。
Lito老板出门办事,碰巧不在,索性直接在餐厅坐下,点个午餐边吃边等他。没成想,我的天啊,单单点了一个炒粉,那个慢慢腾腾的速度啊!整整40分钟过去,免费的冰水下肚好几大杯,乾乾喝个饱,炒粉竟然丝毫没有动静!菲律宾人民吃饭的节奏竟也是如此平和,在这儿点餐真是要入乡随俗,提前预留好时间,不然你就等着着急吧。
本是个简短的道别寒暄,又演变成漫无边际的闲聊一通。潜店固定投资要在100万比索上下,DM就是Lito自己的亲兄弟,我在想自己将来是不是也可能会入伙。人和人之间奇妙的地方就在于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能聊的下去就是缘分,一次交谈、一顿晚餐、一场推杯换盏,细细想来都不是随随便便遇到的。也许,你走过的那些路口、你乘过的那些地铁、你以为你错过的那些人,其实都是为了让你到达今天的必经之路,是为了让你遇到今天的那个人而已。
我们互留了电话和邮箱,出发之际,Lito依旧平静的说,他送我,开车送我。我对他那辆泰国进口,价值100万比索的D-Max算是很熟悉,5年前那款车在天朝国产化时我还做过贡献。忽然想到D-Max那大个头深入Gustav对岸那些村子里,调头颇是不方便,叫他算了。他很平静的想了想,又很平静的说,那就摩托车吧。就这样,白色的小摩托上,我和Lito这个当地的富农大叔紧紧贴著,仿佛远房亲戚一般招摇出发了。
先是去镇上换钱,固有经验里的简单小事又成了一次意外。近距离接触时,才发现镇上的银行都由保安荷枪实弹全时段守卫,与平和淳朴的民风形成极大的冲突感。对我这个怪异的歪果仁儿,保安大叔们更是谨慎。无奈的是,连续询问三家正规银行,都不兑换外币。第三家本来能接受美刀,但必须现场开户。柜台里修饰精致的出纳阿姨建议我去附近的一家超市(名字忘了)碰碰运气。结果运气不好,超市断网,出纳不清楚实时汇率。最后在街角一家挂著红色招牌的钱庄,终于顺利拿到比索。钱庄只提供汇兑与拆借,算是阉割版银行、菲律宾金融系统的自有特色。这一路,Lito一如家乡的某位老大哥,陪我顶着烈日,一家一家的寻找。我进店时,他就默默在门口等待,一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我问他是否会影响家里、店里的事情,他微微笑着,摇著头。送到小码头临别时,他唯一主动说的话是,明天是否还去他那里?我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忧惧,故意强硬面对生活太久,回想起这样可以对生活没有任何戒备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儿总是酸酸的。
码头边一位大叔蹲在地上给自己的三蹦子重新整理漆,我瞅见那蹦子屁股上写着“Gustav’s Place”。今天带我过河的孩子直接跳进水里,一边游泳一边拖着小船过河,比前天稳当了许多。一个年纪更小的小男孩儿坐在船头,我跟他示意镜头,他很明白是要拍照,故意羞涩的背对着我。我放下相机,嘴上不停,一直鼓励他勇敢点儿放下羞涩。果然,到岸时,他自然的面对我笑着,仍旧带着些许羞涩,但放松了很多。有时候,你能从一个孩子的笑容中看出他的性格,甚至他家里的环境、父母对他的关爱等等。
已是下午2点,好在帅哥Flo正无聊的坐在沙滩边的草蓬下吹风,我又成了唯一的客人。匆匆约定下午出海潜水,我先去房间放下东西。
终于住进心有念念了两天的小木屋,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朴实美好,黄色墙壁上的一副小画是最佳艺术品,别样的宁静雅致。
出发前与Flo坐在吧台,交流了之前的潜水经历,特别跟他解释了自己下潜与耳压平衡较慢的情况。心想这次又是只有两个人下潜,不管怎样我也要忠于自己的实际情况,不能再受扰于他人的催促。Flo计划下午带我去探索South Pandan。顺道聊起我的工作生活背景,碰巧他在奥利地学习的是机械设计的专科,接触了多年的机械行业,做过产品,推销过CAD工具,算是半个同行。后来他居然把自己对音乐的爱好苦练成职业,做起了兼职的乐手(那个乐器叫啥我没记住,(⊙﹏⊙)b)。如今,在海外觅得半年DM兼职,时下虽然冷清,却也乐得自在。在奥地利,社保系统完善,他觉得房产反而是负担,至今无房,也没有成家。再有三周,就是他回国的日子。Gustav的老板是奥地利人,却带着刚硬的北欧名字,一年到头出现不了几次;老板娘是菲律宾人,有时会常住此地。他们从不在意这块产业的推广与兴衰,仿佛只是自家一片后院而已。
前天在河边碰到的小鲜肉帅哥,是今日我们出海的“船长”(其实是boat boy)。他熟练的操纵著吵闹的柴油机,稳稳的把著舵,两个年少的孩子坐在船头迎风远望。一次花钱的休闲潜水,感觉好似儿时轻松的戏耍,这氛围可遇,而不可求。
后来忘记了那天在海底的许多细节,只记得整个过程是极其平稳舒适的。Flo从不敲瓶子,也没有做出过任何表示着急或无奈的动作。我还记得他悬在水中,一边随着水流前进,一边用双手拆掉配重带上的铅块儿放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如履平地。印象深刻的还有最后遇见的,海床上那一大片珊瑚:如园丁修剪过一样,错落而有型,色彩斑斓,连成一片,形成规模庞大的水下花园,令人惊叹。有些珊瑚的头上似乎受到某些东西的破坏,像是伤口,像是弹坑。我忽然想起LP里讲说,菲律宾的渔民发明了一种下毒捕鱼的方法:鱼儿在水下遇到毒素会晕厥上浮,利于捕捞,而下沉扩散的毒素却成了珊瑚致命的杀手。
我最终浮出水面时,才意识到,跟着Flo,并没有做刻意的安全停留,而是沿着海底一路看风景,随着地势的抬升自然游动,同时缓缓释放压力,这种感觉真好。潜水真不是一个人能玩的游戏,潜伴和DM的好坏足以影响潜水的成败。
海面开阔,我们的小船不见了踪影。在等船来时,我尝试着完全放松自己,仰面朝天漂在海面上。海水拥抱在身体四周,但始终没有没过口鼻,我自然的想起苏门答腊之巅的印度洋上,Albert在身边时的鼓励。身体仿佛躺在一张巨大无边的柔软的床上,睁眼看到的只有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海的声音像是孩子们的呓语,轻柔细腻,漂著的感觉非常好。
回程时似乎是逆流前进,船速慢了很多。上岸之后,回到房间,发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工作的小小意外,摩擦出一个巨大的火球,为了救火,我站在绚丽巨集伟的晚霞对岸,连续打着数小时的越洋电话,直到黑夜完全落幕。晚上7点,吧台的小妹也因为我的电话耽误了下班。可惜了那超美的晚霞,也可惜了新鲜热乎的Luna Fish Steak。只觉得那鱼肉紧致,口感不错,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海洋大熊猫——金枪鱼。
D7 6.3 Sablayan-Sen Jose-Bulalakao-Roxas
晴转大雨转晴 未知路上的演奏家
因为头天晚上约了次日赶早去潜水,所以6点半早早起来,先给孩儿们和自己喜欢的黄色小木屋拍照。
7点早餐。在吧台没见到人,索性把自己的存货消灭掉——面包、海带丝、牛奶和红茶。
早就看见Flo的身影晃动,但到了7点半,他也并没吃什么东西。我快吃完的时候,见他悄悄在后厨来了两片面包加果酱,顿时觉得,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我给他尝了点天朝海带丝,却不知道“海带”用英语怎么讲,他与海带的第一次就这样被我拿下。
8点钟我和Flo都已准备妥当。早晨海浪大,为防搁浅,小船只能靠在齐胸深的水面上。沙滩上的狗狗睡眼惺忪,与我一起望着两个身形健美的年轻男人在海水中搬运装备。我带着相机涉水上船,摸到船边时,船舷都已高过了头顶。摸索著把相机放好,爬上船时,一着急把膝盖划破几道浅浅的口子。当时自己根本没感觉到疼,看见鲜红的血渗出来,才发现受伤。那小伤并不影响活动,只是有点担心,是否会因此招来鲨鱼。
North Pandan,Neptune’s Land。 在Flo的带领下,我头一回完成了单次时常超过1小时的下潜,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有了更细微的进步,面镜进水也变少了。狮子鱼躲在小洞里休息,蝠鲼拼命的供著海底的沙地……除了这些,Flo在水下指点的几处东西中,有好几个我还分辨不出类别,叫不出名字。在水中,越小的鱼越容易聚整合群活动,大鱼往往形只影单、独自徘徊。人群似乎也是这样,越弱小就越要依附于群体生存,越强大就越独立,进而越孤单。而当你继续发展到足够强大,又会有忠实的小粉丝依附于你相伴而生,像大海龟、像大鲸鱼。
这一次船潜下水,岸潜出水,同样没有刻意的安全停留,完全在自然坡度中缓缓上升,出水时一片白色的沙滩,像穿越了时空一样,心情大好。后来腿上的小伤也还好,在海水里消毒干净,不疼,也不再流血。Flo始终没有在口头教过我什么技巧,却让我得到全新的进步和体验。看来我是鼓励型选手,强压会让我倒退,耐心沟通更适合我。
接近11点回到Gustav,海浪仍在一波一波的打来,能把船头甩向近40°的倾角。Flo紧握船舷,喊着号子“Attention”,感觉像个职业水手。船尾下锚,船头再下锚,才能固定住小船。我抓紧时间把整套装备冲洗后铺在沙滩草蓬顶上风吹日晒,希望尽快除水,以降低下午揹包的重量。
打包的间隙,与Flo闲聊。他仍然很关心天朝的基础设施建设,特意询问燃料电池技术在天朝的前景,从高铁、民航,再聊到私人生活。他与EX相处九年,无疾而终,眼下更加痴迷于单身的自由和洒脱。很显然,那段九年情感背后的纷纷扰扰,不只是过去简单的经历,更是无数次情投意合的幸福、血肉横飞的争吵所祭奠出的人生,是构成今天现实生活的来源。许巍曾说,“如果没有你,怎能会有我今天?”……扯远了。他说三周后回国,会先操起自己的乐器,结伴演奏。再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做什么。他留下的邮箱地址上,是自己网站的域名,也是自己的家族名字,info@heigl.fm。
前台的班车时刻表上写着,去往Sen Jose最近的班车是12点半,后面一班要到下午3点半。眼下11点50,我需要尽快出发,请Flo帮忙给Lito发了简讯息,“仓促离去,不能再回访道别”。结过账单后,怀揣著仅剩的几百块比索踏上奔向南方的路。
昨天给自己三蹦子刷漆的师傅在河边等我,送到面包车站同样只是10个比索,还会附加一句热情欢乐的“Thank you,Sir!”每每回想起小镇上人们这种热情和真诚,我总是会觉得不可思议。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本身的乐观和善意,在那时,我能体会到自己内心的原本存在却不常迸发的感情热烈起来,我能看到另一个不同的自己——那个我,是如此热爱这个世界,如此希望敞开心扉。旅行的诱惑,原来就是自己和自己的一场约会,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让你大开眼界。
面包车座位未满,司机说20分钟后发车,刚好给我留出午饭时间。车站其实就是一小片空地,没有任何标志。周围连着好几家小小的便利店、快餐店,倒像是车站的标准配套设施。每家小店都看了看,大都没剩下什么东西可吃,我似乎来晚了。在最后一家店坐下来,要了自己喜欢那种红红的香肠。当地做红烧肉喜欢伴酱,那酱本身没啥味道,是红黑色的浆糊,视觉效果真不敢恭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喜欢这种色调。
12点50发车,刚出小镇,便遇到瓢泼大雨。也可能,雨并没有来,而是我们的前进,主动钻进了雨里。伴随着车厢的摇晃,沉沉的睡了一会儿。
1点50,Calintaan,距离Sen Jose 36公里。镇子很小,那家瑞士人创立的著名的APO Reef Club,大概是这小镇上唯一的潜店了。
2点40,到达Sen Jose,进城的路口树立著Rotary Club的纪念碑,雨还在毫不示弱的下著。大家下车后无法行走,都临时挤在车站窄小的屋簷下。问司机如何去往Roxas,他抬头指了指被大雨遮住的马路对面,正对着另一家小小的面包车站。
我带的伞终于用上了(那把伞在外面共患难,后来却莫名其妙的丢失在魔都)。撑起伞跑去对面问班次,然而不巧,那里已经停运,值班大叔一脸的冷漠,像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跑回来又接连问了两三个人,居然都是冷漠的摇头,难道大雨也浇息了人们的热情吗?
3点多,雨势减弱,我的心情正因为旅程杳无方向而摇摆,此时路边的三蹦子司机主动上来搭讪,跟他说找“bus”,对方摇摇头。本以为又没希望了,他幽幽说了句,“only VAN”。我赶紧纠正自己的错误,VAN也行!就这样,再一次遇到善良的人,司机冒雨把我带到另一家小巴站,同样只收10比索,同样热情的对我说“Thank you,Sir!”
去往Roxas要绕行整个Mindoro的南部,翻过中间的高山,途径Bulalacao和其他几个镇子。到Roxas再往北行驶1个多小时,就回到了东部首府Calapan,几乎能够实现自己研究地图而得出的环岛的想法。读书而不尽信书,能独立思考;有想法而不停留于空想,能付诸实践;坚持做下去,不管是否成名成家,人生定能过的踏实而有意义。
我清楚这里的VAN都会挤得满满才发车,也乐得当做一种享受。至少眼下这班车,我可以腾挪出手举相机的空间。邻座一位老奶奶独自带着两个小男孩儿和一大堆货物出行,小弟弟8个月,被奶奶抱在怀里,不哭不闹;小哥哥3岁大,自己淡定的观察著周遭的一切,眼神中透著一丝清澈的忧郁,他们两个都是美男子。这里的人们,从孩提时起,就都如此的平静温和,很让我惊异。老奶奶满脸笑容的跟我闲谈,我给她看镜头中留下的影像——小弟弟在她怀中静静的睡着了,她那充满了褶皱的手,肤色黝黑,与小弟弟脸上细腻白嫩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车窗外是高速宾士的油菜花田,映成一片鲜艳的暖黄色。我告诉她,我觉得这个镜头,就是对爱的诠释。
不过座位在最后排,还真是颠簸的厉害,从那张“爱”的照片之后,就再也没有拍清楚任何东西了。4点40,到达Bulalacao,老奶奶指著小镇南边的码头,说那里现在可以停靠RORO,每天上午一班船开往Katiclan,在码头边有座度假村可以投宿。说完不久,她带着孩子和几大箱东西,在镇上消防站下车,她的家人就住在那路对面。车子到此100比索,到我的目的地车票还要100多比索,若去Katiclan,在此下车对我而言更经济。LP上对于此地开通了RORO一无所知,这也是旅行意外的乐趣——或许,这能让你觉得,在某些方面,自己并不比LP的写手要弱。想到口袋里仅剩的一点比索,小镇上换钱困难,还是当即决定继续走完自己画的圈。经济节省并不是旅行的唯一目的,到任何地方,放平静,以最自然的方式去寻找当地属于自己的收获。
5点10分,Sen Rouque。
5点30分,Mansalay。
6点,Roxas。
老奶奶之后,接着跟我说话的大姐,也在半路下了车。看着路上的过往,心中对于Mindoro这座岛屿的行政存在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全岛大部分为高山丘陵,植被丰富,鲜有平地供人们耕作,人们就自然的在沿海地带的缓坡上聚居成若干个村落,形成乡镇,公路把这些沿海的乡镇连线起来,串起人们的生活,市场、学校、警察局、妇幼保健院、基督会的教堂……
Rotary Club的齿轮标志估计算是所到之地由乡村升级为城镇的象征。到达Roxas时,车上所剩的乘客已经不多,司机一个个确认大家的下车地点。有人回头善意的提醒我,这里已经是Roxas城区了,但我仍然没有目标,打算坐到尽头为止。
最终到达时,看到小城的汽车站,仅仅就是一间五米宽的沿街门面。回想起第一天早晨Manila街头那混乱噪杂的大巴车站,与此相比显得规模庞大。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是愣在原地。直观的对比,才有大小的感觉,对比过后总是会觉得个人太渺小,社会太复杂,世界太多元化,能随着心意走在路上挺幸福的。
拉回到现实,首先要找住处。在路边等来一辆人力三蹦子,坐在消瘦的老大爷的车子上,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吃力的蹬踏,有点担心倘若路远,坐的久了过意不去。老大爷丝毫没有羞涩,反而很开心的跟我说,很快就到,有好几家,叫我可以慢慢看。LYF Hotel,700比索,有空调、有独立卫生间、有我重点关注的Wifi(还要处理邮件),就此定下。口袋里实在没钱,拿了一张100美刀的钞票做押金,放下揹包就跑出去“扫街”。钱庄银行接连有好几家,问正在关门的保安,答说明天早上8点营业。
回头走到酒店门前的十字路口,一个年轻小伙子忽然凑上来问我,是否要摩托车?那小伙子脸庞晒的黝黑,与头发连成一片,暮色下看不清面容,只凸显著牙齿和眼睛的白色。我本无兴趣再去别处,但小伙子紧追不舍,用熟悉的哲学套路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阵询问之后,我莫名感到一种诚恳,转过头问他“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可去?”路灯光照着他的脸,原来还是个大男孩儿。被我一问,他停顿思索片刻,显得认真而可爱。当地夜生活乏善可陈,除了10公里外一条酒吧街,大男孩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去处。“那我请你喝东西吧!”不知怎的,我突然反转,主动邀请了他,而他也爽快答应。去对面餐厅的路上,他说他不喝酒,只能软饮,我明白大概是宗教信仰的原因。在餐厅点餐时本想给自己来个啤酒,没留神柜台后面女人们包著的头巾,人家也是穆斯林。赶紧说声抱歉。
穆斯林大姐做的菜肴很合我的胃口,边吃边与大男孩儿聊天。他很本分,只是拿了一小瓶芬达,很大方的介绍自己的情况:家里兄妹4个,自己25岁,排行老三,高中毕业,至今单身,白天在路口拉活赚钱。最后,他像个明星一般,伸出右手对我说“I’m Mark!”
知道了我的行程,Mark带我去码头确认第二天的船票。售票处像是打烊的样子,灯光暗暗的,玻璃窗上挂著“22:00”的牌子。白天我来时,车上的人曾告诉我,晚上22点有班船出海,可是到达Katiclan就后半夜了,那时我只能露宿街头。Mark热心的敲门敲窗,和屋里面值班的人打招呼,帮忙询问第二天的船期。结论是说早晨8点“可能”有一班早班船,但是不确定!?下午和晚上的班次是确定的,对我而言都太晚了。
码头就在附近一百米远的地方,前面还有几家售票处,Starlite亮着灯光,玻璃窗上挂著“11:00”的牌子。倘若早晨8点无船,那是我可选的最早船期。本已做好打算,早晨赶来碰8点的运气,没走出多远,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没钱,为了先换钱,明早无论怎样都赶不上8点的船,赶紧叫Mark停下商量。两个人在路边纠结了片刻,地主也没想出好主意,最终我建议他明早带我去看日出,可以让整个上午过的更充实。问他几点合适,他思考了一下说6点。我感觉似乎太晚,问他是否需要5点半,他说可以,就此约定。
回到十字路口,我在面包店选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面包,准备做次日早饭。
酒店的小房间里,把半干的潜水装备晾到院子里,邮件继续狂奔一阵,过了午夜才得到休息。
D8 6.4 Roxas-Kalibo
晴 穿越海洋
早晨5点被鸡叫和教堂的钟声吵醒。恍惚间感觉窗外已经大亮,挣扎着爬起来,下楼去看个究竟。究竟就是——Mark说的时间太迟了。眼下的街道暂时还有些昏暗的味道,但是天空已经放亮,远处的云彩正在由红变白。那意味着,海面上朝阳已经升起来。
我不能抱怨什么,呆呆的站在客栈门口,看着赶早的人们来来往往,安慰自己这也是一种体验。旁边车站的胖师傅笑着冲我大喊,“From Japan?”我笑着摇摇头。他靠着面包车继续笑着大喊,“Korea?”“Singapore?”“Viet Nam?”他喊了许多个国家,就是没有喊“China”。
带着红红的双眼,Mark提前几分钟到了客栈门口。他似乎对于错过日出并不太在意,毕竟我们约好的时间是5点半,可能在他看来早到也无济于事。我很失望的对他说,“作为地主,你应该掌控时间,而不是我”。Mark也觉得有些不妥,连说“Sorry”。他每天在十字路口驾车拉活,晚上11点才收工,身体劳累需要充分休息,因此在正常的日子里,早晨是不会早起碰到日出的。我猜想他对于日出的时间也不太有把握。既然已经如此,我想还是到海边去看一眼,不管能看到什么。
坐上摩托车,向南到教堂路口再向东转到底,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就是Mark家所在的村子。村子与海岸中间由高高的混凝土堤坝隔断,防止海潮的侵袭。我们到达时,海面依旧开阔,果然太阳已经在天边升了老高,光线煞白刺眼,照的周遭不剩下任何东西。近处,有早起的人不惧强烈的阳关,淡定的站在海堤上垂钓。
Mark很乐意带我到家里去做客。他家紧挨着堤边,木篱笆包围着一间50平米大小的灰色砖房。房子外面没加任何修饰,裸露著砖块,内部用合板隔开若干个空间,全家人分而居之。Mark的老爸从屋里出来,坐在门口石板上休息,我们相互打招呼问好。老人家在城里做木匠活,单程十多公里,每天起早贪黑,给家里多一份收入。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不经常有笑容。给他拍照时也没有刻意的笑,但与他讲话,能感觉到亲切,没有距离感。我更喜欢他如此自然平静的样子,这更能代表一个人生活中的真实样貌,而不是因为拍照留念而特意露出的片刻欢笑。Mark知道我早晨只喝红茶,忙着在屋里和家人找茶包,我赶忙告诉他有白开水就好。他的兄长成立了家庭在外居住,剩下的六位家人合住在此。妹妹也已经闻声起来,暗暗的小隔间里面,还有人在睡觉休息。比起Puerto Galera的MUKTAR一家,Mark家里已算是宽敞许多。毕竟他完成了高中学业,还拥有自己的摩托车,他的脸上明显更多些自信和快乐。
回到房间休息,再醒来时已烈日当头,起床出门换钱。门前的两条马路交叉成了这座小城的中心,南北都是汽车站,东西都是银行、钱庄,餐厅、百货店分散在其中。钱庄门口都站着持枪的保安,Palawang Pawnshop小小的门脸里坐着当地过来汇钱收钱的女人们。手续费率清清楚楚标在大小牌子上,在没有被某宝解放的国度,广大人民还在深受金融东家的剥削。轮到我问价时,1美刀值49比索。铁栏杆后面一阵操作后,小伙子满脸尴尬的问我,“汇率已经变成了48比索”。心想也还是比软妹币6点多划算,果断出手。
完成这趟行走最后一次早餐。餐厅里有人点西餐三明治,有人点当地菜肴配米饭,而我还是我的牛奶红茶配面包、咸菜,外加两个煎蛋。墙上挂著电视机,播放的是菲律宾国产3D动画片,摩西正劈开红海,带领犹太人返回家园——即是动画片,也是宗教教育。
刚过10点钟,就看到Mark在客栈玻璃门外朝里张望。10点半,我们顶着烈日出发,在码头买好船票,彼此互相留下联络方式。关于摩托车费,他让我说,我让他说。最后他要了200,我给了200。
乘船的班次时间不等于开船时间,也许会晚,也许会准时,取决于当天码头上的风浪和上船的车辆安排。等船时,顺便问了门口休息的摩的师傅,说单程去到LYF Hotel要40比索。这样,Mark给出的价格算是标准游客价,不少不多。
候船室里,Wifi讯号很强,请教密码后,连线顺利,但就是无法登入网路。11点半,管理员开启铁丝围墙的大门向我们挥手示意登船。走出来感觉室外的阳光亮到已经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东西。片刻适应后,看到码头上是蓝天白云、开阔的海面、柔顺的风和Star Lite的大船。我想到十年前在里斯本的海边,头一次近距离亲眼见到大型的轮船,颇为惊呀——如此大块头的钢铁巨物居然真的能漂浮在海面上!今天则是头一次亲身触控到书上读了好多遍的RORO船:大肚子里装满了各种车辆,有的卡车上又装满了崭新的摩托车,甲板之上是两层客舱。人在自然面前很渺小,人在自己建造的钢铁怪物面前也很渺小。生长于内陆平原的我,自以为30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在菲律宾小镇码头的RORO面前,还是禁不住感慨诸多。
11点40货仓门关闭,收回缆绳,起锚开船。和十几、几十人规模的螃蟹船相比,RORO船相当平稳,除了汽轮机轰鸣的声音,几乎感觉不到水面上的颠簸。船向东南方向行驶,全程4个小时。双层客舱,大约能载五百人,实际乘客只有五十人的样子,因此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当地人大都靠着或躺在有空调的舱内休息,来度过这段时光。头一次身处在四周都看不到陆地的蓝色海洋中,我没有丝毫困意,也不喜欢空调舱的低温和封闭,就直接把揹包靠在船舷边的经济座位上,带着相机上上下下到处取景,慢慢欣赏天边云朵的细微变化。
下午3点,一阵小小的困倦后醒来,眼前的天光已经不再疯狂的惨白,变得有些金黄。远处海面上奔跑着另一艘RORO船,海面作为大的参照物,船看起来居然是那样渺小。我们行进的前方,已经能清楚看到陆地的轮廓,那就是Visayans的边界了。正在发呆时,空调舱里跑出一位女士,问我“是否是游客”。答曰“是”。她笑着说,“你必须到对面的船舷去!”“为什么?”“因为那边是Borocay!”陌生人的善意,顿时让我感觉一个人的旅途也很幸福。
Boracay——天朝圈儿里著名的“长滩岛”。如果你问当地人“Long Beach Island”,不会有人明白你在说什么。长滩岛的名声,高耸在日韩和天朝的游客群体中,菲律宾本国人大都只知道Boracay名声在外,并引以为豪,不过他们大部分并没有把这里列为自己心目中顶尖的去处。我看到小岛北边山头上矗立著的整齐巨集大的度假村,必是香格里拉无疑;看到长长的白沙滩在小岛西侧绵延,确实惊艳;看到帆板、滑伞在海面上缓缓移动;看到高低错落样式不一的各类建筑设施挤满了小岛中部的平地,我能想象那里在夜幕时分的喧嚣与热烈;我也看到许多和我同船的乘客聚集在左舷注视对面的小岛,拍照留念。
3点半,靠岸Katiclan。上岸时发现仅有的几十个乘客中,大约一半都是自驾车而来的家庭,而另一半是货车司机,负责船肚子里那些货物,看来岛国人民早已习惯了如此这般的跨海轮渡。
码头上的工人、保安依旧热情,带着灿烂的笑容问你去哪里,即使没有生意也非常乐意为你指点迷津。我总是非常轻易的放下戒心,肆意的享受这种善意的拥抱。我想自己归根到底算是个单纯的人。
跑到远处路口来了份炒香肠饭。一路下来,我大概能明白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天气炎热,做起来受累,一般没有特别复杂精致的菜肴,就把熟食(各种香肠、烧腊、鸡块……)简单加工,方便快捷。开始点了Hotsilog,看到老板娘果然是在冰箱里拿出现成的食材,临时换成了Longsilog,都是65比索。
去上车路过面包房时,屋里屋外的孩子们兴奋的冲着我大声问好,高呼着要我给他们拍照。我喜欢这种大方的要求,真希望有机会把照片带回给他们。
4点半,坐进发往Kalibo的面包车,准备向东进发。车外阳光金黄,亮度依然很高,拍照还是要随时调整引数,我看到车窗贴著茶色防曝膜,举著镜头朝窗外看,那层膜成了恰到好处的滤镜,营造出一种清晰而不刺眼神奇效果。无奈从车子边经过的是大批大批天朝旅游团,只见他们带着疲惫的神情拖家带口,鱼贯而上包团的旅游大巴,并无其他景色可以留念。
我们出发时,小镇上路牌显示,距离Kalibo 67公里。
车上邻座大叔用沙哑缓慢的英语对我说,揹包可以放到后面,双腿能更舒服些,司机顺手帮我把大包塞到了座位下面,大家都方便。我对邻座大叔道谢,看到大叔面庞清瘦,头发雪白,带着厚厚的老花镜,在他旁边坐着同样带花镜的、略略发福的波波头大婶子。大婶子张口就是标准、清晰、又快速的美式英语,大家互道寒暄。原来他们是兄妹,从Manila一路车船交替到Kalibo走亲戚。大婶子是首都学校里教英语的老师,善于聊天,也乐于多聊天,动不动就聊到天菲两国的岛争,这么精深的话题,我无力探讨。她的女儿同样喜欢旅行拍照,照片还能被某某网站出价购买,又遇到这样的案例,哈哈。我向他们请教Boracay名字的来历,她们想了又想,告诉我那名字大约来源于当地语言“细细的沙子”,慢慢演化成如今的读音,并不是精确的长长的沙滩的意思。
傍晚6点,车子到达Kalibo,票价100比索。
叫上前来搭讪的三蹦子司机去找经济型住处。头一家,这货把我拉到一个八九百的店,我直摇头,这不是Cheap Hotel。我拿出之前在Agoda上翻阅的几家店,他一看便知,调头1分钟即到。风扇房间400,空调房间600,再加独立卫生间800,我只要有网路,晚上10点就走,自然选择最廉价的风扇房间。一点点路程,正常应该是10比索,司机不说价,让我随便给,我便给了20,叫他安排其他拉活的兄弟晚上10点半过来送机,他说价钱100块足够。我揹包上楼,但这货还不走,看样子是和店家还有点提成的样子,随他们去吧。
房间窄小但很干净,统统以颜色命名,我是Blue Room。果然对自己的判断没错——我并不留恋房间的舒适,进屋放下揹包,就跑上跑下寻觅著看云彩和夕阳的最佳位置。后来就在三楼沿街的阳台上,一边借着网路给远方的友人发资讯,一边看着天际的晚霞慢慢变换色彩。最后一幕天色是纯纯的蔚蓝,很快黑夜笼罩下来。我靠着铁栏杆,听着街巷中车辆的马达声渐息,远处响起卡拉OK的歌声,这趟行走的最后一个白天就此落幕。
下午在码头吃饭比较晚,晚饭对应推迟,躲在Blue Room里处理工作邮件,8点钟下楼。小客栈周围分布著好几家小客栈,招牌都亮着,让巷子充满了生活的气息,Aranas-Carillo、Kalibo Hotel、Beachcomber Inn、JAD’s Place……。路边餐厅已然关门打烊,店家明显以享受生活为重。街区一圈走下来,只剩下两家酒吧喧闹著,中间还夹着一处葬礼现场。看到许多店铺招牌上写着“Kalibo Aklan”,想起来在Mindoro时,不止一次曾有人这样确认我的去处。Kalibo是一个市,Aklan是一个省,连起来读,可以确认无误。人们对待地名和对待人名有着一样的实用性,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悦耳怎么来。Kalibo这样的名字和Sen Jose一样容易重复出现,在菲律宾,重名的地方屡见不鲜。
街角一处狭小的走廊门口,挤著一家小摊(太小都不能叫做餐厅),五六盆菜,一桶水,一桶饭,我知道这就是当地快餐的标配。坐在里面吃完香肠和茄子,结账准备走人时,老板娘阿姨笑着问我是否来自台湾?我有点意外,毕竟那是天朝的一部分,而这阿姨是旅途中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将我和天朝联络起来的人。她早年在新竹弘基的电子工厂做流水线操作工,续签了两次3年期的工作签证,在台湾工作长达9年。她说她喜欢台湾小吃,各种小吃都喜欢。最终攒下辛苦钱回到家乡操持自己的生意。让我印象深的,是昏暗灯光下阿姨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戒备和恶意,而且她用英语讲“do my business”时,充满了最朴实的自信和幸福感。我想在天朝,即使拥有同样的善意,我们的谦卑教给我们的表达很可能是“回到小地方,做点小买卖”。这其中的细微差异非常耐人寻味。
晚上10点半,收拾好行囊出发,一个带胡须的胖子在门口如约等我。刚一上车,胖子就把三蹦子上的劲爆音响开起来,不知道是为了提神,还是为了引起路人注意。路上除了红灯的等待,没有任何耽搁,经过几处熟悉的酒店名字,10分钟便到达机场。胖子要去150比索,比下午那位说的100多了一半。
原以为赶早到达机场,还能就地休息码些文字,可现实骨感的很,不容讨价还价。候机楼空间太小,早已容纳不下如今的旅客吞吐量。机场采取了严格的限流措施,我1点50的航班最早11点钟才可以进去办手续。候机楼内外,大堆大堆的旅行箱摞成小山,到处拥挤著成团的天朝游客和泡菜国团队。机场离境税700比索,依旧要的理直气壮。机场只有亚航、宿务航空、菲航三家公司,目的地更是只有帝都、魔都与汉城。随着人流摩肩接踵的排队,前后都是三五成群的魔都家庭。中年一代扶老携幼全家出动,在端午假期跑到梦想中的长滩岛享受阳光。
足足经过一个小时,才拿到登机牌,柜台服务员问我揹包何在,40升的包此时正在远处独自躺着,我只说“没有”,便不了了之。不知道登机时若真要当面检视的话,是否会要求收钱。进到候机厅后,里面同样满员,楼梯过道都挤满人群。当我找到座位坐下,已经晚上1点。
后来,我的包包又一次顺利通过了登机。
D9 6.5 Shanghai
阴有小雨 Reloaded
8×24,8天,每日24小时,一秒都舍不得虚度,用尽可用的时光,追逐着心里的梦想,同时也给自己开辟了另一种全新的体验。
凌晨时段的航班熬人眼球,特称“红眼航班”。红眼航班驾乘都很辛苦,但价格便宜,又特别勤快,早关门、早起飞、早落地、早到达,自有独特的价值。
又一次在高空看到东海上的朝霞和迷雾笼罩下的魔都,未及拍照,Z230航班清晨5点已落地浦东,比计划提早了40分钟。
5点20分过关,天朝设施的宽敞明亮与执行之高效,真不是谁家都能比的。落地时邻座的姑娘搭讪寻找手机换卡针,才知道她居然也是独行,不跟团、不做攻略,有点小小的意外。心里想要个联络方式吧,话在嘴边却始终没有开口。出来机场花了20多分钟找顺风车司机,苏C的老哥对停车库不熟悉,怕把自己搞丢了耽误我的时间,就停在迎宾大道的尽头等我。那地方没有任何标志物,换了方向感差的人,难免又是一顿折磨。
6点半就回到小巢穴,像往常一样沐浴更衣,换上手提的电脑包,马不停蹄追火车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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