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如青后的第二天,装置安装工作马上展开,合同工期也正式起算。根据计划,第一周的时间,开箱清点建册,与业主办理装置移交手续;把装置摆放到图纸指定位置,为下一步的装置连线作好准备。
   进展顺利,星期六下午当我把装置清单递给越方业主现场代表阿幸时,他爽快地在上面签字。
   “明天一起抓鱼去!”阿幸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
   业主的盛情表明他们对我们工作的肯定。我正找机会跟他们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他们主动提出一起活动。
   “好啊,多叫几个人去!”我愉快地接受邀请。
   阿幸带我们抓鱼的地方是一个水库,在如青小镇的东南面。
   如青四面是山,每天太阳总是迟迟不肯光临。早上8点,我们准时出发,除了中国专家,还有越南的朋友,一共20多人,浩浩荡荡地走在清晨的田埂上。二月的如青,春寒料峭,早上整个小镇笼罩在白色的雾霭中,阵阵雄鸡啼鸣,将小镇的宁静慢慢撕破,雾霭也渐渐向山的那边轻轻漂移,与山底下农家的炊烟连成一片,在山的那边织成一张白色的网,将远山紧紧围绕。田野绿色的秧苗,在晨风中婀娜地扭动腰肢,甘蔗林织成的青纱帐轻轻摆动,好像陶醉在梦境中,还没有完全清醒;鸡的啼鸣,小鸟的啁啾,刷刷的脚步声,还有村野哪户农家传出的吆喝声,在田野上空回旋飘荡。
   水库距离小镇不远,步行20分钟就到。阿幸安排的小船已经停泊在岸边等候。船老大是一对中年夫妇,伸出他们粗壮的手把我们拉上了船。一阵马达轰鸣,直奔湖心而去。
   水库不大,但狭长,一眼望不到头,两旁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开阔的农田。农田在船的右边,低处是农田,高处是玉米地和甘蔗林,绿色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边,紧紧相连,没有缝隙,淡淡的阳光在绿色中间泛起点点金黄,风一吹,金浪翻滚;偶尔可以看见中间点缀稀稀落落的农舍,白晃晃,有点刺眼。左边的悬崖千姿百态,有的像活泼的猴子,有的像威武的雄狮,有的像饮水的憨牛,有的像玩耍的孩童……凭着你的想象,在行进中不断变换形状。
    小船缓缓向前,轻轻拍击水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水面漾起层层涟漪,不断的向前扩散开去,一直向岸边山脚荡去,把一幅幅倒影揉碎在粼粼的波光中。但很快在船尾又出现清晰的倒影,就这样揉碎,重现,不断地重复。
    水极清且蓝,浅的水底清澈见底,覆蓋浓厚的水草,随着波浪摇曳,小鱼在水草间滑翔穿梭,偶尔跃出水面,调皮地跳跃嬉戏。我们或站立船头,体会乘风破浪的感觉,或倚靠船舷,欣赏两岸仪态万千的风景,一个星期来的紧张、疲倦被青山绿水涤荡、抚平。
    船行至宽阔的湖面,停了下来,船儿满无目的地自由飘荡。阿幸站在大家的中央,正兴致勃勃地介绍。他个子不高,瘦小,虽然年近60,但动作干练,一点都不显老,此刻的他,脸蛋被风吹得红仆仆的,样子显得很可爱,让人一看不忍就要发笑。他老家是本地的,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熟于心,通过翻译,他的幽默引来阵阵朗朗的笑声。
    我仔细端详小船,木制,平底;两边船舷稍稍上翘,约两米宽的船面,杂木板条铺成。上面摆放几条长凳,顶棚是圆拱型,约一人多高,站立不致碰头,棚布可以放下,自由欣赏风光;船头装有马达,惟独没有船东住宿的地方。原来船东晚上住在岸上,负责水库的保卫工作,船是用来接送客人,供客人参观游览使用。船东夫妇身体健壮,在寒风中只有单衣薄裤,一点也不显冷,赤著一双大脚,稳稳地站立船头,此刻也正歪著头,偷闲听着阿幸的介绍,偶尔补充一两句,显然他们对水库更为熟悉。
    对于阿幸提出抓鱼的要求,船东开始稍有为难,说这事他本人不能做主,需要请示上级领导,因为水库是合作社的,水库里的鱼自然也是合作社的财产。阿幸显然不想让我们失望,在他的耳旁交流了一下,船东拿出电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回过头对阿幸说领导同意了。阿幸松了一口气,随即拿出准备好的钓具、饵料发给我们,“试试手气,祝大家好运!”
    船东把船开到开阔的水面,抛下铁锚。我们在船舷的两旁各自占据据点,把鱼钩抛到水里去,等候鱼来上钩。水里长著茂盛的水草,浓密而神祕,好像里面就隐藏着肥美的大鱼。
    我走到船头,找了一把躺椅四平八稳地躺下,把钓钩抛得远远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钓得上自然高兴,钓不到也不会失望。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放松,放松就是目的,放松是一种过程的享受,不是结果的陶醉。绿水青山,别说是春日里垂钓,哪怕就是静静地在这清幽的山水中呆著躺着,好好放松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专案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个环节都需要劳心劳力,工作上需要周密布置,生活上需要细心照顾,对外需要和业主保持良好关系。就专案而言,现在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后面的困难也许就像水草里的鱼,神祕而捉摸不透。但我坚信事在人为,一切困难会迎刃而解。此刻的我,心静如水……
    船东不是沉默的人,听说我们是中国来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原来也是中国的后裔,是祖父的爷爷那辈来的越南,本姓李,但为生存计,随了越南人的姓,改姓黎,他让我叫他阿建。他家就在附近的村子,家里爷爷奶奶还健在,爷爷会说一种家乡的语言,经常和奶奶叽里咕噜的,反正他们听不懂,爷爷会书法,过节时家里的春联还有祭坛的中国字都是爷爷亲手书写。他说他不会中文,眼里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神情。根据他的介绍,他的老家应该在福建一带,问他想不想到中国看看,他倒幽默起来,说“中国变化这么快,怕找不到回来的路。”他老婆始终在一旁侧头看着他的丈夫,不用介绍,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越南血统,果然她是老挝迁徙过来的后裔,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为了钓到鱼,可把阿幸忙坏了,一会儿帮这个解鱼线,一会儿帮那个装钓饵,瘦小的身躯在船的两边腾挪跳跃,红仆仆的脸蛋渗著晶莹的汗珠。偶尔看见谁的浮标一闪一闪的往下沉,好像有鱼在吃鱼饵,大家屏住呼吸,目光全都集中在一起,狠不得扯上一条欢蹦乱跳的大鱼。可是用力一扯,只见鱼线在半空中有气无力地打转,鱼钩空空荡荡。鱼太狡猾了,它们一直在试探,小心翼翼地啜食著鱼饵,就是不上钩,好象跟我们捉迷藏。
    阿幸依然兴趣不减,在一旁不停地为大家加油鼓劲。可两个钟头过去,我们还是颗粒未收。
   “回去吧,今天耽误您的休息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想劝阿幸早点撤退。
   “没关系,还没有抓到鱼呢。”阿幸抬头并擦了把汗。
   “没有鱼,我们可以在市场上买。”我真的害怕把他累坏。
    阿幸挥了挥手,“买?味道跟抓的没法比!”
   “羊我已经向农民订好,就差鱼了。”阿幸回过头对我笑笑,“鱼跟羊,加起来不是鲜吗?”
   他想得真周到,还知道中国的美食典故。不得不使我们佩服。
  “你们就等著享受美味吧!钓不到鱼,我下水给你们抓!”阿幸越说越起劲。
   听到他要下水,我连忙阻拦。虽然今天阳光明媚,但这里的水温很低,下水很容易感冒生病。
   正在我们执拗之际,船东阿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鱼网,先拍拍阿幸的肩膀,然后对我说:“不就是抓鱼嘛,看我的。”
   他的爱人重新发动马达,船儿慢慢活动起来,阿坚站在船舷,熟练地把鱼网放到水里,不一会,水面就被鱼网拦断。阿坚脱去上衣,拿起一根粗长的竹蒿,抛到远处,然后纵身一跃,跳到水中,游到竹蒿处,抄起竹蒿往四围打着水面;然后又游到鱼网的另一面,用竹蒿击打水面。原来他要把鱼往往里赶。几个来回,阿坚才游回船边,我们赶忙把他拉上船。
   “谢谢!”我们除了这两个字,也想不出怎样感谢他。
   “谢啥,不用客气。”
  “赶紧换衣服,别感冒。”
  “不会的,健壮呢。”他边说边展示他健硕的手臂。那是一双长期劳动的手臂,肌肉鼓鼓的,像藏着小老鼠。
   起网的时候,我们总共网住五条鱼。我们一共付给合作社十万越盾(相当于60元人民币)。我们挑了四条,一条送给阿坚夫妇。他们目送我们到看不到为止。
   当晚,我们喝上鲜美的鱼羊汤,享受了鱼羊宴。
   味道很鲜。
   我们感激阿幸,也感激阿坚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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