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山谷中飘来,聚起,消散。群山如此静默,在云朵祕造的飘逸光影下,终年守望。

一条小河从山谷开阔的低处穿过,把高高低低的梯田连结在一起,小河边上,坐落着几个可爱的小村庄。

去年秋天,我独自走进山谷,遇见健硕的农夫,爱笑的姑娘,和蔼的老人,快乐成群的孩子、自由自在的鸡鸭猫狗和一只任性的大水牛。

一场旅行让我成为了大家的新朋友。而群山、森林和云朵则都是他们的老朋友了。

生生世世,村里人守望着这座山谷,传宗著民族的信仰,叙述著古老的传说。

听完老人讲故事,孩子们都背上小竹篓去田间了,他们的身影、笑声在山谷里若隐若现,就像那调皮的云儿。

这座山谷和它的小镇名叫沙坝(SAPA)。

你不可以在此处撒欢、奢靡、大声吼叫。

但你可以在这里望山,观云,听故事。

在路上

行程表:

D1 北京-河内
D2 河内-老山
D3 老山-沙坝(SAPA)
D4-D6 LaoChai, CatCat, Red Dzao Village
D7 沙坝-老山-河内-胡志明-北京

SAPA地处中越交界处的大山深处,隶属越南北部,但是我非常不愿意将文章标题写作“越南自助游”之类,因为这里不是下龙湾,不是胡志明,不是会安古城……多数旅游爱好者期待中和实际上的主流越南,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更愿意把这个不常出现在旅游手册里的地方仅仅看作一个无国界的少数民族部落聚居地,以及与这个部落地区相依共存的山谷风景和生活节奏。

我的起点是河内。

旅行,总是从繁忙的中心城市开始,越走越远。

《Lonely Planet越南》的作者在扉页上写到:在这个世界上,我很少认识比越南人更发奋努力,更果断坚定的人。

他描述的“越南人”发奋的地方,一定包括这座北方的城市。但如果冠以“世界上”的名义,那么我想他或许没有来到过改革开放后的中国。

大都市总被嘈杂包围,但越南式(也或许是法国式)的浪漫依然不难寻觅,城市姑娘恬静的笑脸也时常挂在脸上。

不可以再留恋城市里的美食、咖啡和漂亮姑娘。我买到了一张北上的卧铺火车票。

由于大多数游客会从选择东行,前往下龙湾和海滨,因此我这种小众的交通资源需求相对不会那么紧俏。

夜晚,我来到河内火车站,走进秀气的小候车室,在久违的人工摇铃声中,检票,进站台,上车。

列车缓缓出发,熄灯了,倚在舒适干净的棉枕上,耳边只有列车与铁轨交会的声响。偶尔,很远的地方浮上几只寥寥的路灯,昏暗的远光催人入眠。列车在雨林中穿梭,巨大的树叶伴着热带的晚风,在黑暗的夜里无声地飘荡。

我已让自己进入旅行的节奏,不知何时走进了睡梦。明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将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SAPA TOWN

天亮了,没有铁轨的声音,睁开眼睛,列车静静地停著。上铺长发的越南女孩对着我眨了眨眼睛:If you visit SAPA,you should get off.

我的天, 我差一点就错过了,这里,没有列车员会把用力把你拍醒,不客气地说:快到了!别睡了!

走出车站,我在广场上看到一辆写着SAPA的中巴车,里面塞买了长途旅行揹包和他们的主人,一个满是纹身的白人小伙奋力给我腾出了一个座位,我跟他握了手,出门在外,总是要讲礼貌的。

小车开始了盘山之旅,远方有一缕云带绕在山间,空气越来越凉,林中的富氧驱散了清晨的困倦。SAPA并不遥远,几十公里的路程,在翻过几座高山之后,汽车开进了小镇,这里是沙坝镇,旅行者的起点和落脚的地方。

下了车,背上包,我正四处张望,一位面板赤黑,猜不出岁数的少数民族妇女走到我面前,一边编织着手里的彩绣,一边用奇怪腔调的英语对我说:如果你需要徒步旅行,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或许我的确需要一个向导,但满怀着被宰妄想症的警惕,我轻慢地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秒钟,然后熟练地说:I will consider later, you can give me your name card.

我没有用please,我看到很多和她穿着相似的女人站在街上,寻找揹包客推销自己。

我准备出于礼貌拿一张名片,然后丢到前面的垃圾桶里。接着去找一家青年旅社,或者如果可能的话,先去游客资讯中心找一张地图。

可当老人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在我面前慢慢绽开它的时候,我看着她的手和上面的数字,打消了一切念头,决定跟她走下去。

她把我带到当地的小市场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粉,由于她的引荐,我享受到了实惠的本地价格。主街两边有很多为旅行者准备的餐厅和咖啡馆,不过我更喜欢入乡随俗。

边吃早餐,我们一边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妇人说如果我喜欢HomeStay,那么今天白天我们就徒步翻越两座山,晚上住在山后边她的家里,由她和她的家人招待我。

没有任何异议,这正是我想要的。I love HomeStay, 我想我已经找对了人。

吃饱了,我把多余的行李寄存在小镇上,然后,她就带着我走出了小镇,步入了山林小道。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随。

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天空阴沉,时常落下几个雨点,山路上有时平坦宽阔,有时泥泞不堪,好在我的装备先进,而我的向导,则全屏技术高超。

轻松一点的路段,我们也会用英语简单的聊天。我问该如何称呼她,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可对我来说那发音实在太难,于是我们约定,既然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特别爱笑,那么我不妨就叫她“笑阿姨”(Mrs Xiao)好了。

我问询是否可以抓拍她的特写,她略带羞涩地点点头,但是每当我举起相机的时候,她就紧张得不知所措起来。于是我告诉她不要看我的镜头,只管走自己的路就好啦。

沿着泥泞的小路走了半个小时,登上了第一座小山,一股股雾气扑面而来,宛如仙境。我赶紧跟紧脚步,惟恐在雾气中丧失方向。

我对笑阿姨说:看来我的运气不好,天公不作美,山谷里看不见远处的风景。

阿姨说:别灰心,翻过前面这座山,或许山后就不一样了。

我该谢谢她的鼓励,可原来她不是仅仅在安慰我!我们跨越了山口,太阳就躲在山口的另一边,一山之隔,世界变换了色彩。

第一个拐弯处,在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耀眼的光线的时候,几头慢条斯理的老牛叮叮当当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我的它们依然淡定,而遇见它们的我却心花怒放,仿佛这里是一座伊甸园游离世外。

山顶的路平缓宽阔,轻佻的云儿在不远处调皮地变换造型,路边罗列著几只奇怪的黑色石头,不知它们在当地承载着多少神话传说。

我们路过几座小房子,只见到寥寥的几个人村民,村口处立有一个写着地名的牌子,但我从旅行书籍上从未找到这地方的印记。

过了村子便开始下坡,山路连线的另一边,是即将翻越的第二座叫不上名字的大山。山谷里的迷雾又送来了热情的问候,这一次我们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

跟着笑阿姨的脚步,我们来到路边的一座小村庄。阿姨说她的大女儿就住在这个村里,问我她可不可以顺便回家看看。我说这简直太好,请一定不要把我丢下。

大女儿的家到了,若阿姨早一点公布这个计划,我就不会后悔没能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

大女儿带着孩子们热情地欢迎我的光临,她刚刚生下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看上去她的精神还不错。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姥姥正在一边做活,一边给门堆上的孙女儿和她的小伙伴讲故事。

我也想听老奶奶讲故事,可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我给孩子们分享了几粒糖果,跟老奶奶说了祝福的话,然后就继续上路了。

午餐在路边的小店快速解决。由于经常会有揹包客在此停留,因此这里聚集了好多兜售纪念品的小女孩儿,她们手里拿着简单廉价的民族工艺品,期待游客的兴趣或同情。

又一次,走进云里雾里 ,神祕奇境,前途“未卜” 。我们大概不需要从杂志里探索月亮背后的文明,或者拿新地平线号和冥王星约会调侃一番。

在这里,每一座矗立在面前的大山背后,都会有揹包旅行者所期待的全部惊喜,支撑着你走在路上,并且始终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山口,当眼前突然射来一缕金光,便预示着我们已经登上了最后一座大山的顶端,于是,山后的世界,那被阳光宠爱着的另一面山坡,那山坡外沟壑万千的梯田,那山谷中闪烁著金光的弯弯的小河,便一股脑的铺展在眼前,就如同开启了一只神祕巨大的礼盒。

下山的路显得平缓多了,山的这边,阳光替代了迷雾,野花替代了苔藓。笑阿姨多次提醒我不要只顾看风景,当心脚下的路。她问是否需要帮我拍照,我说谢谢,画面中不需要有我,因为唯有她站在这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画面才是如此自然和谐。

笑阿姨说她家就在对面山谷里的小村里,我随着她的手势张望,山谷下面还依然太远,就连我的望远镜头,也只能发现那如同丝带般的小河边,一些点点滴滴的屋顶。

真可谓望山跑死马。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刚刚下到了半山腰,前往有一片金色的梯田,梯田的边缘耸立著几只黑色的巨石,巨石旁边好像还有几个奇怪的小黑点。

又走了许久,我发现那些小黑点竟然还可以移动,直到走得很近了,我才认清,原来那是五个可爱的女孩子在田间玩耍。或许是她们是山神因担心这片山谷过于孤寂,从而撒播的调皮小精灵。

笑阿姨招呼孩子们,她们朝这边跑过来,看上去她们玩得很开心。

不过,当她们发现我这个陌生的大个子正站在旁边的时候,又显得有一些羞涩了。

我和孩子们玩了会,她们教我如何用直直的蒿草折出栩栩如生的蚂蚱。

我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多可爱的小脏手儿,而孩子们,大概也没见过我这么愚钝的大笨手。

这时候我发现笑阿姨独自爬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对着山谷发呆去了。

对我来说,一切事物都新鲜得应接不暇,而在笑阿姨眼中,一切都是亘古不变的风景。那是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的守望。

金色的梯田、一望无际的云谷、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让我联想起《麦田守望者》里面,作者描述的那面幻景。我想,这世界上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麦田,但所有地方一定都会存在守望者,他们等待,或者寻找自己理想中的那幅麦田。

我告别了孩子们,她们也不再继续玩了,各自背上满载的小竹篓,消失在田间。原来她们不是特意来玩的,但我相信她们一定是特意被安排与我相遇的,这便是旅行中最美的期待。

笑阿姨结束了守望,依然走在前面,不过夕阳已经快要落下了,我们需加快节奏,不能再漫无目的地随意逗留了。

终于,我们与连线小村的山路相逢,小村庄就在眼前,那些最醒目的红顶黄墙的两层楼房,便是这里质量最好的建筑——不是政府办公楼,而是学校。

进村了,水牛在村口“哞哞~~”的欢迎我,我高兴地说:Hello, mr cow.

笑阿姨回过头来,像老师一般对我认真地说:Not cow, it is Buffalo. (我是不是丢脸了?)

正直夕阳时分,村边的梯田里正在灌溉,这让我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照映在田水里的蓝天白云,我想如果此时我留在山顶,也许摄影杂志里面常见的梯田胜景便可以铺在面前。

沿着类似田埂一样的窄窄的小道前行,孩子们见到我,便上下打量一番,我们成了各自眼中的风景,只不过她们必定会更美一些罢了。

转过一道弯,一只大白狗走出来迎接,笑阿姨对我说:这是我家的狗,到家啦,请进吧!

妈妈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大个儿的叔叔!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笑声盖过了流过门口的溪水声。

女儿见了妈妈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可笑阿姨却说:孩子们,我得先去准备晚饭了,这个大个子走了一天的路,一定饿坏了!

我们一起去了村中心的市场,笑阿姨买了一条猪肉,还有几种当地的青菜。我也顺便买了一些零食和玩具,虽然出发前已有所准备,但我相信家里的孩子和其他小伙伴们是不会嫌弃好吃的太多的。

回到家里,两个小女儿帮妈妈在门外洗菜,笑阿姨从院里的大缸里舀了一盆水,准备切菜做饭。

我把随身行李整理了一下,笑阿姨指给我说:上面带花边蚊帐的就是你的床,你看行不行?

简直不能喜欢更多!真正的村民的房子,真正的村里人家。

火生起来了,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刚刚兴奋过度的我,此时突然收到一串强烈的发自于胃的讯号,于是,我真的是太饿了!

猪肉切成片,把青椒圈放在平锅里,配上调料,在火上煎炒,不一会儿,烤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屋。

猪肉都是农民家自养的,即便只配上一点盐,也完全可以征服城里人挑剔而麻木的味蕾。

开饭咯!孩子们早已摆好了桌椅和小板凳,这时候孩子的爸爸也回来了。

笑阿姨说,她老公在SAPA镇上开摩托车,他们每天早晨一起骑摩托从家到SAPA,然后根据约定,假如笑阿姨晚上没有回去找他,就表示今天带着客人徒步去了,那么5点老公就自己回家。

他们没有手机,没有复杂的来龙去脉,只有一个小小的两人之间的默契——这是一个简单的约定,一约,或许就是一辈子。

再坚持1分钟,我们拍个合影,然后就可以开吃啦!

边吃边聊,笑阿姨有四个女儿,大的已经出嫁了,二女儿在镇上上高中,三女儿在村里上小学,小女儿刚刚5岁。

虽然有好多女儿的家庭必定幸福无边,但笑阿姨最大的心愿,还是争取再给老公生个儿子。

村里人过著日落而息的生活,晚上的时间很短暂,孩子们睡觉了,笑阿姨抢在睡觉前给孩子们准备着过年的新衣裳。

熄灯了,我爬上扶梯,拉上蚊帐,耳边只有门外潺潺的流水声。夜晚的空气凉爽溼润,小木屋里没有窗子,月光从外墙木板的缝隙中照进小屋,在我身前的蚊帐和薄薄的小被上刻下了一条条银色的光斑。

第二天

一夜沉睡,醒来的时候,听见耳边的水声似乎变大了。屋里的大门敞开着,天已亮了,小女儿正在和爸爸守在炉子前面做早饭。

小女儿看了看二层的我,对爸爸咕哝了几句,我猜她在跟爸爸说:能吃的大个子叔叔醒了。

从床榻上坐起来,我有些难为情地冲小女孩做了个鬼脸,把她逗笑了。

今天是个下雨天,门口的小河水位比昨天高了,小孩子们都留在家里,只有那几条自由的水牛,依然在雨中慢条斯理地享受天然的浴场。

应我的邀请,笑阿姨让孩子们穿上自己刚刚做的衣服,来了个准全家福。

笑阿姨邀请我也加入他们的全家福,于是,我本来只是想露个小脸,可一不小心就成了相片里的大脸。。。

村里面大概流行着严肃拍照的传统,每当相机对好焦距的时候,孩子们就赶紧收紧门牙,立正站好。

于是,大光圈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假装给自己拍大头照,然后把自己的大胖脸虚掉,这样身后孩子们的笑容就悄悄印在了胶卷上,也永远印在了我的回忆里。

再一次背上了揹包,原本今天的计划是另一条徒步线路,但由于雨天山路泥泞,笑阿姨建议我不要冒险,她说:不走运的是,今天天公不作美。

我说我已经很走运了,因为我有幸来到这里,并且遇见了你们。

我全额支付了2天的向导费用,并把从北京带来的巧克力糖果和文具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把我送到门口,带着一丝离别的伤感,然而孩子们今天也很开心,因为由于下雨,妈妈可以留在家里,而不需要去镇上“上班”了。

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是邻居家的,她看到我要走了,也抱起自己的小妹妹回家去了。

我走在她身后,看到她把妹妹背到大路上,自己却停下来,蹲在了路边,一动不动。

雨还在下著,我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乌发散落在她的脸上,黑色的瞳孔在深处闪烁著宝石般的晶莹,稚嫩的小嘴唇弯成了一个瘦瘦的小月牙。

她的美丽却带给我无比深切的忧郁,我想,纵然此刻,我们拥有一种可以无障碍沟通的语言,恐怕我也永远无法读懂她的表情——那无以伦比的美丽背后,蕴藏着彻骨的寒冷;那纯洁无暇的童颜深处,竟刻着沉重的忧伤。

我抬起头,看到昨天傍晚还洒满金色阳光的山坡高处被云雾笼罩,几条瀑布正倾斜而下,其遥远的轰鸣声却完全被身边湍急的小河流水掩盖住了。

雨越下越大,总觉得暴风雨预示著某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将要发生。而我大概是这里唯一热衷于猜想的人,我穿着雨衣从村里穿过,除了打量我的装束,每个人都淡定地做着该做的事情,所有人都清楚,在这里,除了暴风雨,什么都不会发生。

笑阿姨把我送到村口,过了这座桥,就是通往SAPA镇的盘山公路,那些喜欢舒适旅行的人可以直接把车开到这里,从而免受徒步穿越之苦。

富足的观光客常常会有临走前消费的习惯,于是,停车场里集结著一群女孩子,她们冒着雨,追着观光客的车子兜售一些微不足道的纪念品。她们渴望车窗可以摇下来,大腹便便的游客可以施舍几个脏兮兮的铜板,而大多时候车子会呼啸而过,卷起泥巴和雨水,扑向她们已经被雨水打溼的裙子。

我想起了我在SAPA镇中心显眼的地方,以及各处旅行服务供应点看到的文字指示牌,上面大约都这样写:

不要给路边的小女孩钱或糖果,不要从她们手中购买任何东西。如需要购物或向导,我们提供由政府指定的收费合理的合法正规服务。

我不知道这样的倡导,究竟源自于景区管理、文化保护,或者只是某种强加于人的精英逻辑……我只是看到一双双幼稚的眼睛里充满渴望,从不抱怨现实,却又渴望幸福生活的饥饿心灵。

关于负责任的旅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见地,而施舍、同情心和所谓爱心泛滥,或许是一种值得克制的东西。然而我们负起的责任到底是什么?是为了延缓那些不变而留给自己的后人继续玩味,还是催化变革的因子把世界终将铲平……

我和笑阿姨告别,叫了一辆摩托车,穿过暴风雨肆虐的山顶和瀑布,回到了昨天出发的地点——热闹的SAPA镇。


休整了一个下午,SAPA镇上遍布餐馆、按摩房和小资情调的客栈和酒吧。

我在咖啡馆里度过了整个下午和晚上,用码字的方式把昨天的经历记录下来,然后,寻找下一个目的地。

那些忧伤情绪,会因旅途中更多的未知惊喜而很快烟消云散,只留下那些忧伤故事里的人在这里,继续生存,继续开怀,继续彷徨,继续守望。

第三天

第二天清早,我决定出发前往另一个方向,那里生活着另一个族群——Red Dzao。

如果你对少数民族感兴趣,那么这里至少可以发现十几个民族的踪影,Lonely Planet越南第7版曾专门又一章来介绍这些山里的民族的特征,历史和文化,适宜恶补,简单实用。

由于今天要去的村庄不需要徒步穿越,便也找不到向导,只是租了一辆摩托车,研究好地图,沿着山路一路下去就可以了。

路边大多都是梯田和流水,雨不再下,花儿娇艳地在路边盛开。

若你喜欢寻古,或许路边还可发现一些殖民时代的痕迹,从锈迹斑斑的程度来看,它们连同那个时代一起,早已被人遗忘。

路过一座山头,两个阿姨坐在路边,对着山谷做着手里的活。

继续前行,路过一所学校,课间休息,孩子们在正操场上做游戏。

学校是整个山谷里最优质的建筑,但愿这是希望的开始,而不是准备输在终点线上的起跑线。

越南当局时常对他的子民施以爱国主义教育,不过却极少渲染仇恨,所以越南青年人并不憎恨美国,更不憎恨曾经长期殖民统治这里,并留下了大量建筑和文化遗产的法国人。

我又翻过一座山,一个男孩儿正在地里埋头干活,我想问他为什么没去上学,但他看上去并不愿意和我交谈。

前面有村庄了,看到路上走的女人每个人都戴着红色的头巾,我想书里面描述的地方到了。

从民居的风格和设施来看,这里和我昨天去过的LaoChai Village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最有特点和代表性的莫过于头上这顶鲜红的帽子了。

村里约有几十户人家,男人或许白天都下地干活去了,只见女人们聚在一起,坐在门前聊天。

市场里面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在挑选水果,她们看上去非常年轻,可身后却早已背上了孩子。

市场旁边有一两家冷清的旅游品商店,这里的好东西,主要靠兜售。

喜欢淘宝儿的游客最好提前做好功课,比如很多游客高价从村民家里照着高大上的工艺品淘来的刺绣品,只是人家传统的“屁帘子”也保不齐……

沿着一条小路穿过村子,几只懒惰的喵汪星人在这里呼呼大睡。

有队伍的家伙一点也不客气,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嘎嘎地催促我赶紧靠边让路……

路的尽头是一展峭壁,峭壁下面有一个洞穴,我低头走进去探望了一圈,并无特别之处,便原路返回。

此时对面正走过来一个观光团,女人们似乎看到了难得的财神,赶忙趁机展示自己的“绝门手艺”。


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每个村民都是你的免费导游,都可以用英语为你介绍他们家庭和民族的血泪史。

我又想起村头那块小黑板。

财富不是用肤色和块头丈量的,而尊严却是需要由财富来堆积的。那些不知何时何地学会了说洋文,学会了把祖辈传授的手艺变成商品的农妇,她们热爱这片土地,却不再甘心于守望贫穷,他们为了自尊而放弃自尊。

而我在乎的,或许只是她的回眸一笑。

我想这个村子我已经参观得差别不多了,打消了Homestay的想法,旅游团打小旗子的地方不会再有什么惊喜,于是我决定回镇子睡觉。

时间还早的话,我就在路上和小猫小狗玩一会儿,或者,和孩子们一起分享几颗香醇的巧克力。

第四天

最后一天,天空放晴了,我打算沿着山路徒步前往近处周边最有名的一座村庄,它有个可爱的名字叫CatCat。

从SAPA镇沿着主路一路下山就可以到达目的地,途中在空中餐厅停下来休息,俯瞰梯田中的村落,顺便来一顿像样的午餐或者冰激凌,也是极好的。

离开主路,进入村子之前,先路过一条商业街,或许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会发展成为旅游商品大卖场。

一路向下,随着海拔降低,气温一路升高。

热爱小资情调的探索者应该会爱上这里,用路边的老房子改装的画廊、酒吧、咖啡厅应有尽有。

当然更少不了五颜六色的商品和百无聊赖的商家。

假如你厌倦了主路上的各种俗气,也可以像我一样抄个看上去靠谱的小道,这里便有你喜欢的原生态幸福家园。

等一等,我好像听到了水声,不仅仅是水车的声响。

原来是这里,一条阔大的山间小溪,一座小桥跨在高处。

走过小桥,一条落差不小的瀑布挂在面前,轰隆隆地水声中,花儿开得正艳。

景区之路到此为止,徒步探险的话,可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我没有带上装备,那么要不要继续呢?

走走看吧,既然来了,最好别轻易放弃。

从地面上的杂草看来,并没有很多游客愿意踏足这条神祕的线路。

走了大约2个小时,越往高处,小路愈发狭窄,甚至有时变得若隐若现起来。峭壁被茂密的山林覆蓋,鸟叫声不绝于耳,山羊偶尔在山坡草丛中露出个黑色的脑袋,随即便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

溪水不时出现在山谷里,在太阳的照耀下闪著金光,这让我联想到文艺片《再见初恋》里面那座迷人的山谷溪流,可惜我却没有那顶会飞的草帽,和像海豚一般一跃而入的勇气。

我想我不可以再冒险了,于是原路折回,一路上没遇见任何人,所以说不定我走错了旅行指南告诉我的那条路也完全可能。

又有什么值得后悔呢?我需要的只是一条路和路上未知的“遭遇”,而不是某个先人评价过的任何一段玩好的风景。

回到大路上时,已是夕阳西下了,孩子们在水里玩耍,梯田在傍晚开始灌溉,大水牛独享著奢侈的泥巴浴。

云雾蒸腾在神祕的远方,金色的山谷此刻美极了,难怪这里的人们愿意终年守望者她,守护着她。

当然她也毫无保留地守护着这里的人,还有一切周而复始的生灵。

沿着山路走回高处,夕阳里,我不再需要另辟蹊径而寻找别样的惊喜,我身后的整个山谷,便是此刻无与伦比的醉美广角。

天黑之前,我回到SAPA镇,看了看手里的火车票上的时间,意识到不再容许自己更多的逗留。

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该去哪里?

我想去和笑阿姨道别,就在那个我们前几天相遇的桥头。

可她却不在哪里,也许她又回到了山谷中的花海,回到那颗突兀的巨石上守望夕阳下最后一缕余晖。

我想回到田里,再去和孩子们折一次蒿草,或许这次我会做的更好。

可她们却变回了那些远望镜里的小黑点,也许,山谷的小精灵们此刻已回到山神身边。

我想再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说句鼓励的话,握握她冰冷的小手儿,也许这一次,她可以感受到一丝浅浅的温暖。

可她却早已消失在雨里,她留下我生命中的,没有温热的泪水,却只有冰冷的微笑。

一扇时光之门正在向我关闭。

傍晚,在到达时的原地,我踏上了离开山谷的末班载客车。晚上九点,火车在濛濛细雨中发出一声沉闷的长鸣,我透过车窗在黑暗中寻找那座迷人的山谷。

我看不见,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它的身上,还缠绕着一条洁白的云丝带。

SAPA,正如我想象中的所有,满足我期待中的一切。

只是一切所有,皆是妄虚。

谢谢。

向 大卫·塞林格 致敬。

(全文完)

本文章将原文转贴为繁体中文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