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 6.1 Sablayan

晴轉陰雨 Halo Halo

6點醒過來,天已大亮。處在Mindoro的西端,沒想過去尋找初升的太陽,就獨自在床上享受著片刻的寧靜。約莫20分鐘,發好呆,緊緊擁著相機去樹林裡隨意走走。
這度假村僅有十餘幢小樓,近看時發現每一幢的配置都有不同,Carolina House Duplex/Maria House等等,原來推薦給我的還不是最經濟型的,發現其中一幢放著青旅的床位,應該更便宜。

度假村佔地面積龐大,椰子樹和黑色沙灘佔據了大部分空間,若論與自然的親近,可稱一流。但所有房間都沒有熱水,空調也不是標配,以天朝人的眼光來看,難免有些山寨感。靠近海岸的林子裡立著幾間簡單的棚屋,配有長椅和木桌。我進來時瞅見吧檯附近有價格牌,寫著門票、棚屋、木桌&長椅、進出Pandan等等活動專案的價格,猜測那對應的就是這些設施,想必是寫給非住店客人的。黑色沙灘上,只有排球網孤單的身影,南北Pandan二島像兩個忠實的夥伴立在水中,潔白的雲朵在他們背後蔚藍的天空中肆意變著花樣撒嬌,它們一起陪伴著這片大地。

海岸邊有一架小推車好像在凹造型;遠處海面上能看見早起的漁人已經開始奔波勞作;再遠處,群山在霧靄中隱隱約約、層巒疊嶂,透著謙遜平和的氣息。樹林裡,狗媽媽帶著四個孩子矯健敏捷得穿梭奔走;店裡,員工的孩子靠在椅子上無聊的按著遙控器,電視機沙沙的響著……

回屋稍事休息,8點多我又跑出來一次,看到的景色並無二樣,在排球網上晒了昨晚洗的一件衣服,帶著9比索的乾糧去吧檯吃早飯。Suanie遞給我電視機遙控器,叫我一切自助。早餐的時間還算清閒,之後的整個上午就一直被工作折磨著。郵件、電話來來去去,偏遠之地訊號時好時壞,工作效率極其低下。原來一早趕往Gustav的想法暫時擱置。

10點多去和Suanie商量自己的行程,說著說著就跑了題。
Suanie與Lito相同,60年代生人。她的老家在呂宋島北部,年輕時在蘇比克城附近的大學讀商務管理,在企業、酒店從事管理和行政祕書多年,至今孑然一身,過著獨立的單身生活。曾經有位加拿大的客人真誠的追求過她,在相夫教子與追隨內心的自由之間,她還是毅然決然選擇了後者。如今作為50多歲的度假村經理,僅看這個矮胖女人的外表,難以再覓到她年輕時苗條伶俐的身形,但當你與她深入交談,你能感受到存在於她內心的那種自信、善於變通的女王氣質。她的目光已經不再像少女般清澈,但仍然隨時散發出或多情的魅力,或是堅毅的魄力感。自從十多年前她在Manila遇到度假村的前老闆,便開始與這塊土地攜手直到今天。前老闆生命垂危之際,曾經最放心不下的就是Suanie這樣可靠的助手,Suanie答應繼續照看老闆的產業,直到今天。如今,Suanie在Sablayan小鎮早已盡人皆知。每天,這位女士穿著隨意的汗衫短褲或坐或躺,沒有給自己標榜任何高貴的標籤,同時低調經營著鎮上的一家收費電臺,就這樣過著平靜而有序的生活。
最後說到Fun Dive,Suanie突然告訴我,不必要為了Fun Dive而換地方,這裡一直有Fun Dive的DM。原來她誤以為我的目標只有Apo Reef,而我以為我已經表達的十分清楚。很快,我見到了駕著越野摩托車飛馳而來的DM Toto。加上另一個徒步的嚮導,我們四個人又繼續大聊特聊了一個多小時,天朝人、霓虹國人、泡菜國人……各種人群有趣的事情。天朝始終是人們目光的焦點,國家政客之間的島爭完全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之內,談的更多的是人本身。曾經有人在水下獨自脫隊與珊瑚親近,DM著急的找了十幾分鍾;曾經一票人馬的潛水經驗參差不齊,吵著鬧著請DM帶他們深潛。Toto滿臉坎坷,長得像個下地的農民,大學專業竟正是農作物研究。原來做DM只是兼職,他在鎮上農業所有固定的工作,老婆暫時不在身邊,自己照顧兩個孩子,這兩天正忙著張羅請一位鐘點阿姨來照顧家人的起居。聊的興起,Toto問我是否嘗過Halo Halo。我看到過“Halo Halo”寫在吧檯的小黑板上,知道那是一種食物。他像個帶頭大哥似的,豪爽的揮手招呼服務員,給每人叫來一份Halo Halo——原來就是一大杯五顏六色的冰沙甜點飲料,投入了奶昔和各種顏色鮮豔的果子,視覺效果遠好於實際的口感。如此相談甚歡,當天的安排就繼續定在Adventure Park,約定下午1點半潛水,續住一晚。我問Suanie青旅床位的價格,她給了我第一晚的折扣價,不讓我再換房間,這樣,咱必須得領情啊。
我回房拿東西,又被郵件纏住,磨蹭到1點1刻才出門吃飯。
陽光直射在脖子上,燒灼滾燙,感覺自己很快就會成為熟透的烤肉。
市場裡吃飯時,抬頭瞅見櫃檯上色彩鮮豔的玻璃瓶整齊排著隊,恍然發現裡面盛的正是Halo Halo的原料。若不是Toto的熱情款待,我對這片彩色又要渾然不覺的擦肩而過了。拐到郵局求戳時,遇到小小的意外。兩個郵政大哥一本正經的向我解釋郵資與郵寄的正規性要求,甚至很掛懷的問我,到底是誰在我的明信片上蓋了郵戳。我有點著急,手舞足蹈的講述自己身兼快遞員的角色。兩位大哥久經風浪,心靜如水,聽懂時和沒聽懂時神態、語速沒有任何變化。言語之間又花了點時間,好在最終對方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皆大歡喜,拿到郵戳,為共建天菲兩國友誼出了把力。

等我跑回來已經1點50,遲到20分鐘。Toto等的有些無聊,他指著樹林外的天空,說遠處雲層會過來,有要下雨的跡象,兩潛估計沒戲,我只有點頭。檢查裝備時發現氣瓶居然都不滿,我們上船先跑到North Pandan法國人開的度假村,換了滿裝的氣瓶,再繞到小島北部下水。
頭一次直接邁大步入水,Toto只是在下面催促,沒有任何指點。我自己心生焦慮,面罩受衝擊進水,嗆得很不舒服。後面整個過程都是這樣催促的壓力下完成的。外面天氣晴轉陰,水下能見度對應降低。自己的面罩總是持續進水,Toto老司機又很喜歡在拉開距離時,敲自己的氣瓶示意,水中聲音傳遞的更清晰迅速,但我的感受並不好。
回程到Adventure Camp岸邊時,發現淺海中佈滿了嬉戲的遊客,這裡儼然是當地人的天然水上樂園。在Sabang河與南北Pandan二島的自然演化下,Sablayan小鎮角落裡的這塊黑沙灘水流平靜溫暖,海床平緩細膩,一面背靠婆娑的椰林,另一面得到兩座島嶼的庇佑,每天不同時段上演著不同的色彩和魅力。十多年前,Suanie已過世的前老闆從Manila遠道而來選中這塊土地,真是極具風水大師和戰略性的前瞻眼光。
Toto上岸後一直在打電話,他一手握著電話,另一隻手登記了我的潛水手冊,North Well, Pandan Island,時間下午5點。我帶著相機去海邊靜靜的等日落。這裡西面向海,看日出沒戲,等日落是來時看著地圖給自己許下的小小願望。
遠在天朝的房東打來電話,輕輕鬆鬆要漲房租。我沒有當場應答,只說考慮考慮。我其實是不想被純粹的經濟算計,打擾了眼前這片寧靜的海。人,從遠古海洋中單細胞生物漫長演化而來;每一個人,又是在一片溫暖的血泊與羊水中掙扎而來;如今,在Mindoro Strait溫暖的夕陽下,人們帶著歡笑迴歸這片平靜的水域,彷彿是回到自然母親的懷抱。這景象熟悉又陌生,有點震撼,又很寧靜,讓人久久難忘。

村裡的孩子們在一艘擱淺的破船邊耍著簡單的遊戲,從他們的神態中看得出他們在生活裡承受著不同的東西。有的孩子對我懷裡的相機表示好奇,我仍然希望鏡頭中能夠留下他們最自然的瞬間,倘是刻意擺拍,再多的留念也都是重複。

Suanie說有個韓國孩子下午過來詢問Fun Dive,問我次日是否繼續下潛。想到下午潛水的壓力給左耳朵帶來疼痛感,我告訴她第二天早晨視情況再定。
夜裡狂風大作,驟雨來襲,空氣沉悶,寄居蟹憋暈了腦袋,一個勁兒的往我房間裡撞。五六米長的椰子樹枝從高空墜落,“嘭”的一聲巨響,砸在地上,這要是落在腦袋上,非死即傷啊!我悄悄走向吧檯,自己的衣服已經被人收到避雨的地方,這裡真的更像一個簡單的家。

D6 6.2 Sablayan

晴 Lito的摩托車

工作持續侵擾,破壞了我的旅行。是的,旅行本身不是完美的,旅行會無聊,會黯淡;但是,這次是工作破壞了我的旅行。
後半夜裡風扇停轉,熱醒了。那是第二次停電,第一次會在午夜12點前。睏倦中轉過身把頭放的更低一些,繼續入睡。再次醒來時,見得天光大亮,想到鬧鐘沒叫,知道時間還早,便又混沌過去。再醒來時,已從東方見得陽光,那代表著太陽爬過了Mindoro的最高峰,時間是清晨6點鐘。
我斜躺在床上,看著朝陽射出的光,透過樹林層層的葉子在純白色床單上慢慢移動,就像一根沒有邊際的時針在無聲的走動。面對日復一日滾滾而來的工作、生存壓力,憂愁和猶豫,像這樣安靜的、清醒的躺在床上賴著,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不喜歡重複,同時更是出於對新事務的憧憬,讓我下定決心離開這裡,換個地方。而且頭天的下潛確實帶來了左耳的不適,也只有推掉今天上午的潛水計劃。和Suanie打招呼商量離開,她的眼睛還是那樣會說話似的在動情的挽留我,但我必須離開。早餐時,她告訴我頭天的西瓜還在冰箱裡,需要的話自己去取。我去拿出來給大家分了一半,大家都還挺高興。而且經過一天的冷藏,果肉中的水,分離出來,口感明顯更甜了。

我到排球網上鋪開所有的潛水裝備,希望儘快晒乾了,揹包能輕鬆一些。今天天空更加晴朗,色彩對比更加明快豔麗,能見度更高,遠處的群山清晰可見,近處的椰林與沙灘也顯得更加細膩。原地隨手一拍,都是雜誌封面的效果。然而,緊接下來就是郵件郵件郵件,持續不斷的慢慢吞吞的郵件,連帶著一通雲裡霧裡的電話。就這樣一直處理郵件到中午時分。(本以為總算鬆了口氣,沒想到還是給下午埋了個大坑。)

偶爾拍到夥計家的小公主在吃最後一片西瓜。兩個孩子很羞澀,是小小的葉公好龍。當發現你在拍照,他們一個勁兒的含羞尖叫,把拍照變成一個漫長的捉迷藏的遊戲。他們永遠只是嘗試著挑逗你的興趣,而我永遠都也拍不到一張穩定的照片。

臨走前,我跑去給Suanie拍照,遇到一副當地農民打扮的小韓。若不是Suanie介紹,差點沒認出來他是個泡菜國小夥子。小韓自由職業,兼職水下攝影師,他的作品曾成功商業出售。當時他正在Suanie電腦上拷貝Apo Reef水下的照片,剛好可以來幫忙給我和女主人留影。離開Adventure Park時,留了小韓的郵箱,小夥子名叫Choi,[email protected]

我獨自站在村口,頂著正午的烈日,等待任何一輛三蹦子出現。果然,不久,我又像個當地人一樣鑽在三蹦子矮小的車廂簍子裡進進出出,10個比索帶著大揹包跑到Pentagon,同時又像個典型的遊客一樣,忙著自拍留念。當然,咱的自拍必然不會像普通遊客那樣千篇一律。

Lito老闆出門辦事,碰巧不在,索性直接在餐廳坐下,點個午餐邊吃邊等他。沒成想,我的天啊,單單點了一個炒粉,那個慢慢騰騰的速度啊!整整40分鐘過去,免費的冰水下肚好幾大杯,乾乾喝個飽,炒粉竟然絲毫沒有動靜!菲律賓人民吃飯的節奏竟也是如此平和,在這兒點餐真是要入鄉隨俗,提前預留好時間,不然你就等著著急吧。
本是個簡短的道別寒暄,又演變成漫無邊際的閒聊一通。潛店固定投資要在100萬比索上下,DM就是Lito自己的親兄弟,我在想自己將來是不是也可能會入夥。人和人之間奇妙的地方就在於此,不管出於什麼目的,能聊的下去就是緣分,一次交談、一頓晚餐、一場推杯換盞,細細想來都不是隨隨便便遇到的。也許,你走過的那些路口、你乘過的那些地鐵、你以為你錯過的那些人,其實都是為了讓你到達今天的必經之路,是為了讓你遇到今天的那個人而已。

我們互留了電話和郵箱,出發之際,Lito依舊平靜的說,他送我,開車送我。我對他那輛泰國進口,價值100萬比索的D-Max算是很熟悉,5年前那款車在天朝國產化時我還做過貢獻。忽然想到D-Max那大個頭深入Gustav對岸那些村子裡,調頭頗是不方便,叫他算了。他很平靜的想了想,又很平靜的說,那就摩托車吧。就這樣,白色的小摩托上,我和Lito這個當地的富農大叔緊緊貼著,彷彿遠房親戚一般招搖出發了。
先是去鎮上換錢,固有經驗裡的簡單小事又成了一次意外。近距離接觸時,才發現鎮上的銀行都由保安荷槍實彈全時段守衛,與平和淳樸的民風形成極大的衝突感。對我這個怪異的歪果仁兒,保安大叔們更是謹慎。無奈的是,連續詢問三家正規銀行,都不兌換外幣。第三家本來能接受美刀,但必須現場開戶。櫃檯裡修飾精緻的出納阿姨建議我去附近的一家超市(名字忘了)碰碰運氣。結果運氣不好,超市斷網,出納不清楚實時匯率。最後在街角一家掛著紅色招牌的錢莊,終於順利拿到比索。錢莊只提供匯兌與拆借,算是閹割版銀行、菲律賓金融系統的自有特色。這一路,Lito一如家鄉的某位老大哥,陪我頂著烈日,一家一家的尋找。我進店時,他就默默在門口等待,一直沒有任何多餘的話。我問他是否會影響家裡、店裡的事情,他微微笑著,搖著頭。送到小碼頭臨別時,他唯一主動說的話是,明天是否還去他那裡?我這個人,也許是因為內心深處的自卑和憂懼,故意強硬麵對生活太久,回想起這樣可以對生活沒有任何戒備的經歷,不知道為什麼,眼圈兒總是酸酸的。
碼頭邊一位大叔蹲在地上給自己的三蹦子重新整理漆,我瞅見那蹦子屁股上寫著“Gustav’s Place”。今天帶我過河的孩子直接跳進水裡,一邊游泳一邊拖著小船過河,比前天穩當了許多。一個年紀更小的小男孩兒坐在船頭,我跟他示意鏡頭,他很明白是要拍照,故意羞澀的背對著我。我放下相機,嘴上不停,一直鼓勵他勇敢點兒放下羞澀。果然,到岸時,他自然的面對我笑著,仍舊帶著些許羞澀,但放鬆了很多。有時候,你能從一個孩子的笑容中看出他的性格,甚至他家裡的環境、父母對他的關愛等等。

已是下午2點,好在帥哥Flo正無聊的坐在沙灘邊的草蓬下吹風,我又成了唯一的客人。匆匆約定下午出海潛水,我先去房間放下東西。
終於住進心有念念了兩天的小木屋,和自己想象的一樣樸實美好,黃色牆壁上的一副小畫是最佳藝術品,別樣的寧靜雅緻。

出發前與Flo坐在吧檯,交流了之前的潛水經歷,特別跟他解釋了自己下潛與耳壓平衡較慢的情況。心想這次又是隻有兩個人下潛,不管怎樣我也要忠於自己的實際情況,不能再受擾於他人的催促。Flo計劃下午帶我去探索South Pandan。順道聊起我的工作生活背景,碰巧他在奧利地學習的是機械設計的專科,接觸了多年的機械行業,做過產品,推銷過CAD工具,算是半個同行。後來他居然把自己對音樂的愛好苦練成職業,做起了兼職的樂手(那個樂器叫啥我沒記住,(⊙﹏⊙)b)。如今,在海外覓得半年DM兼職,時下雖然冷清,卻也樂得自在。在奧地利,社保系統完善,他覺得房產反而是負擔,至今無房,也沒有成家。再有三週,就是他回國的日子。Gustav的老闆是奧地利人,卻帶著剛硬的北歐名字,一年到頭出現不了幾次;老闆娘是菲律賓人,有時會常住此地。他們從不在意這塊產業的推廣與興衰,彷彿只是自家一片後院而已。
前天在河邊碰到的小鮮肉帥哥,是今日我們出海的“船長”(其實是boat boy)。他熟練的操縱著吵鬧的柴油機,穩穩的把著舵,兩個年少的孩子坐在船頭迎風遠望。一次花錢的休閒潛水,感覺好似兒時輕鬆的戲耍,這氛圍可遇,而不可求。
後來忘記了那天在海底的許多細節,只記得整個過程是極其平穩舒適的。Flo從不敲瓶子,也沒有做出過任何表示著急或無奈的動作。我還記得他懸在水中,一邊隨著水流前進,一邊用雙手拆掉配重帶上的鉛塊兒放在口袋裡,若無其事,如履平地。印象深刻的還有最後遇見的,海床上那一大片珊瑚:如園丁修剪過一樣,錯落而有型,色彩斑斕,連成一片,形成規模龐大的水下花園,令人驚歎。有些珊瑚的頭上似乎受到某些東西的破壞,像是傷口,像是彈坑。我忽然想起LP裡講說,菲律賓的漁民發明了一種下毒捕魚的方法:魚兒在水下遇到毒素會暈厥上浮,利於捕撈,而下沉擴散的毒素卻成了珊瑚致命的殺手。
我最終浮出水面時,才意識到,跟著Flo,並沒有做刻意的安全停留,而是沿著海底一路看風景,隨著地勢的抬升自然遊動,同時緩緩釋放壓力,這種感覺真好。潛水真不是一個人能玩的遊戲,潛伴和DM的好壞足以影響潛水的成敗。
海面開闊,我們的小船不見了蹤影。在等船來時,我嘗試著完全放鬆自己,仰面朝天漂在海面上。海水擁抱在身體四周,但始終沒有沒過口鼻,我自然的想起蘇門答臘之巔的印度洋上,Albert在身邊時的鼓勵。身體彷彿躺在一張巨大無邊的柔軟的床上,睜眼看到的只有蔚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海的聲音像是孩子們的囈語,輕柔細膩,漂著的感覺非常好。
回程時似乎是逆流前進,船速慢了很多。上岸之後,回到房間,發現自己遇到了大麻煩。工作的小小意外,摩擦出一個巨大的火球,為了救火,我站在絢麗巨集偉的晚霞對岸,連續打著數小時的越洋電話,直到黑夜完全落幕。晚上7點,吧檯的小妹也因為我的電話耽誤了下班。可惜了那超美的晚霞,也可惜了新鮮熱乎的Luna Fish Steak。只覺得那魚肉緊緻,口感不錯,後來才知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海洋大熊貓——金槍魚。

D7 6.3 Sablayan-Sen Jose-Bulalakao-Roxas

晴轉大雨轉晴 未知路上的演奏家

因為頭天晚上約了次日趕早去潛水,所以6點半早早起來,先給孩兒們和自己喜歡的黃色小木屋拍照。

7點早餐。在吧檯沒見到人,索性把自己的存貨消滅掉——麵包、海帶絲、牛奶和紅茶。
早就看見Flo的身影晃動,但到了7點半,他也並沒吃什麼東西。我快吃完的時候,見他悄悄在後廚來了兩片面包加果醬,頓時覺得,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我給他嚐了點天朝海帶絲,卻不知道“海帶”用英語怎麼講,他與海帶的第一次就這樣被我拿下。

8點鐘我和Flo都已準備妥當。早晨海浪大,為防擱淺,小船隻能靠在齊胸深的水面上。沙灘上的狗狗睡眼惺忪,與我一起望著兩個身形健美的年輕男人在海水中搬運裝備。我帶著相機涉水上船,摸到船邊時,船舷都已高過了頭頂。摸索著把相機放好,爬上船時,一著急把膝蓋劃破幾道淺淺的口子。當時自己根本沒感覺到疼,看見鮮紅的血滲出來,才發現受傷。那小傷並不影響活動,只是有點擔心,是否會因此招來鯊魚。

North Pandan,Neptune’s Land。 在Flo的帶領下,我頭一回完成了單次時常超過1小時的下潛,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有了更細微的進步,面鏡進水也變少了。獅子魚躲在小洞裡休息,蝠鱝拼命的供著海底的沙地……除了這些,Flo在水下指點的幾處東西中,有好幾個我還分辨不出類別,叫不出名字。在水中,越小的魚越容易聚整合群活動,大魚往往形隻影單、獨自徘徊。人群似乎也是這樣,越弱小就越要依附於群體生存,越強大就越獨立,進而越孤單。而當你繼續發展到足夠強大,又會有忠實的小粉絲依附於你相伴而生,像大海龜、像大鯨魚。
這一次船潛下水,岸潛出水,同樣沒有刻意的安全停留,完全在自然坡度中緩緩上升,出水時一片白色的沙灘,像穿越了時空一樣,心情大好。後來腿上的小傷也還好,在海水裡消毒乾淨,不疼,也不再流血。Flo始終沒有在口頭教過我什麼技巧,卻讓我得到全新的進步和體驗。看來我是鼓勵型選手,強壓會讓我倒退,耐心溝通更適合我。

接近11點回到Gustav,海浪仍在一波一波的打來,能把船頭甩向近40°的傾角。Flo緊握船舷,喊著號子“Attention”,感覺像個職業水手。船尾下錨,船頭再下錨,才能固定住小船。我抓緊時間把整套裝備沖洗後鋪在沙灘草蓬頂上風吹日晒,希望儘快除水,以降低下午揹包的重量。
打包的間隙,與Flo閒聊。他仍然很關心天朝的基礎設施建設,特意詢問燃料電池技術在天朝的前景,從高鐵、民航,再聊到私人生活。他與EX相處九年,無疾而終,眼下更加痴迷於單身的自由和灑脫。很顯然,那段九年情感背後的紛紛擾擾,不只是過去簡單的經歷,更是無數次情投意合的幸福、血肉橫飛的爭吵所祭奠出的人生,是構成今天現實生活的來源。許巍曾說,“如果沒有你,怎能會有我今天?”……扯遠了。他說三週後回國,會先操起自己的樂器,結伴演奏。再往後,他自己也不知道會做什麼。他留下的郵箱地址上,是自己網站的域名,也是自己的家族名字,[email protected]

前臺的班車時刻表上寫著,去往Sen Jose最近的班車是12點半,後面一班要到下午3點半。眼下11點50,我需要儘快出發,請Flo幫忙給Lito發了簡訊息,“倉促離去,不能再回訪道別”。結過賬單後,懷揣著僅剩的幾百塊比索踏上奔向南方的路。
昨天給自己三蹦子刷漆的師傅在河邊等我,送到麵包車站同樣只是10個比索,還會附加一句熱情歡樂的“Thank you,Sir!”每每回想起小鎮上人們這種熱情和真誠,我總是會覺得不可思議。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樂觀和善意,在那時,我能體會到自己內心的原本存在卻不常迸發的感情熱烈起來,我能看到另一個不同的自己——那個我,是如此熱愛這個世界,如此希望敞開心扉。旅行的誘惑,原來就是自己和自己的一場約會,那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讓你大開眼界。

麵包車座位未滿,司機說20分鐘後發車,剛好給我留出午飯時間。車站其實就是一小片空地,沒有任何標誌。周圍連著好幾家小小的便利店、快餐店,倒像是車站的標準配套設施。每家小店都看了看,大都沒剩下什麼東西可吃,我似乎來晚了。在最後一家店坐下來,要了自己喜歡那種紅紅的香腸。當地做紅燒肉喜歡伴醬,那醬本身沒啥味道,是紅黑色的漿糊,視覺效果真不敢恭維,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喜歡這種色調。

12點50發車,剛出小鎮,便遇到瓢潑大雨。也可能,雨並沒有來,而是我們的前進,主動鑽進了雨裡。伴隨著車廂的搖晃,沉沉的睡了一會兒。
1點50,Calintaan,距離Sen Jose 36公里。鎮子很小,那家瑞士人創立的著名的APO Reef Club,大概是這小鎮上唯一的潛店了。
2點40,到達Sen Jose,進城的路口樹立著Rotary Club的紀念碑,雨還在毫不示弱的下著。大家下車後無法行走,都臨時擠在車站窄小的屋簷下。問司機如何去往Roxas,他抬頭指了指被大雨遮住的馬路對面,正對著另一家小小的麵包車站。
我帶的傘終於用上了(那把傘在外面共患難,後來卻莫名其妙的丟失在魔都)。撐起傘跑去對面問班次,然而不巧,那裡已經停運,值班大叔一臉的冷漠,像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跑回來又接連問了兩三個人,居然都是冷漠的搖頭,難道大雨也澆息了人們的熱情嗎?
3點多,雨勢減弱,我的心情正因為旅程杳無方向而搖擺,此時路邊的三蹦子司機主動上來搭訕,跟他說找“bus”,對方搖搖頭。本以為又沒希望了,他幽幽說了句,“only VAN”。我趕緊糾正自己的錯誤,VAN也行!就這樣,再一次遇到善良的人,司機冒雨把我帶到另一家小巴站,同樣只收10比索,同樣熱情的對我說“Thank you,Sir!”

去往Roxas要繞行整個Mindoro的南部,翻過中間的高山,途徑Bulalacao和其他幾個鎮子。到Roxas再往北行駛1個多小時,就回到了東部首府Calapan,幾乎能夠實現自己研究地圖而得出的環島的想法。讀書而不盡信書,能獨立思考;有想法而不停留於空想,能付諸實踐;堅持做下去,不管是否成名成家,人生定能過的踏實而有意義。
我清楚這裡的VAN都會擠得滿滿才發車,也樂得當做一種享受。至少眼下這班車,我可以騰挪出手舉相機的空間。鄰座一位老奶奶獨自帶著兩個小男孩兒和一大堆貨物出行,小弟弟8個月,被奶奶抱在懷裡,不哭不鬧;小哥哥3歲大,自己淡定的觀察著周遭的一切,眼神中透著一絲清澈的憂鬱,他們兩個都是美男子。這裡的人們,從孩提時起,就都如此的平靜溫和,很讓我驚異。老奶奶滿臉笑容的跟我閒談,我給她看鏡頭中留下的影像——小弟弟在她懷中靜靜的睡著了,她那充滿了褶皺的手,膚色黝黑,與小弟弟臉上細膩白嫩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車窗外是高速賓士的油菜花田,映成一片鮮豔的暖黃色。我告訴她,我覺得這個鏡頭,就是對愛的詮釋。

不過座位在最後排,還真是顛簸的厲害,從那張“愛”的照片之後,就再也沒有拍清楚任何東西了。4點40,到達Bulalacao,老奶奶指著小鎮南邊的碼頭,說那裡現在可以停靠RORO,每天上午一班船開往Katiclan,在碼頭邊有座度假村可以投宿。說完不久,她帶著孩子和幾大箱東西,在鎮上消防站下車,她的家人就住在那路對面。車子到此100比索,到我的目的地車票還要100多比索,若去Katiclan,在此下車對我而言更經濟。LP上對於此地開通了RORO一無所知,這也是旅行意外的樂趣——或許,這能讓你覺得,在某些方面,自己並不比LP的寫手要弱。想到口袋裡僅剩的一點比索,小鎮上換錢困難,還是當即決定繼續走完自己畫的圈。經濟節省並不是旅行的唯一目的,到任何地方,放平靜,以最自然的方式去尋找當地屬於自己的收穫。
5點10分,Sen Rouque。
5點30分,Mansalay。
6點,Roxas。

老奶奶之後,接著跟我說話的大姐,也在半路下了車。看著路上的過往,心中對於Mindoro這座島嶼的行政存在有了更直觀的認識:全島大部分為高山丘陵,植被豐富,鮮有平地供人們耕作,人們就自然的在沿海地帶的緩坡上聚居成若干個村落,形成鄉鎮,公路把這些沿海的鄉鎮連線起來,串起人們的生活,市場、學校、警察局、婦幼保健院、基督會的教堂……
Rotary Club的齒輪標誌估計算是所到之地由鄉村升級為城鎮的象徵。到達Roxas時,車上所剩的乘客已經不多,司機一個個確認大家的下車地點。有人回頭善意的提醒我,這裡已經是Roxas城區了,但我仍然沒有目標,打算坐到盡頭為止。

最終到達時,看到小城的汽車站,僅僅就是一間五米寬的沿街門面。回想起第一天早晨Manila街頭那混亂噪雜的大巴車站,與此相比顯得規模龐大。有那麼幾秒鐘,我甚至是愣在原地。直觀的對比,才有大小的感覺,對比過後總是會覺得個人太渺小,社會太複雜,世界太多元化,能隨著心意走在路上挺幸福的。
拉回到現實,首先要找住處。在路邊等來一輛人力三蹦子,坐在消瘦的老大爺的車子上,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吃力的蹬踏,有點擔心倘若路遠,坐的久了過意不去。老大爺絲毫沒有羞澀,反而很開心的跟我說,很快就到,有好幾家,叫我可以慢慢看。LYF Hotel,700比索,有空調、有獨立衛生間、有我重點關注的Wifi(還要處理郵件),就此定下。口袋裡實在沒錢,拿了一張100美刀的鈔票做押金,放下揹包就跑出去“掃街”。錢莊銀行接連有好幾家,問正在關門的保安,答說明天早上8點營業。

回頭走到酒店門前的十字路口,一個年輕小夥子忽然湊上來問我,是否要摩托車?那小夥子臉龐晒的黝黑,與頭髮連成一片,暮色下看不清面容,只凸顯著牙齒和眼睛的白色。我本無興趣再去別處,但小夥子緊追不捨,用熟悉的哲學套路問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一陣詢問之後,我莫名感到一種誠懇,轉過頭問他“你有什麼推薦的地方可去?”路燈光照著他的臉,原來還是個大男孩兒。被我一問,他停頓思索片刻,顯得認真而可愛。當地夜生活乏善可陳,除了10公里外一條酒吧街,大男孩兒也想不出更好的去處。“那我請你喝東西吧!”不知怎的,我突然反轉,主動邀請了他,而他也爽快答應。去對面餐廳的路上,他說他不喝酒,只能軟飲,我明白大概是宗教信仰的原因。在餐廳點餐時本想給自己來個啤酒,沒留神櫃檯後面女人們包著的頭巾,人家也是穆斯林。趕緊說聲抱歉。
穆斯林大姐做的菜餚很合我的胃口,邊吃邊與大男孩兒聊天。他很本分,只是拿了一小瓶芬達,很大方的介紹自己的情況:家裡兄妹4個,自己25歲,排行老三,高中畢業,至今單身,白天在路口拉活賺錢。最後,他像個明星一般,伸出右手對我說“I’m Mark!”
知道了我的行程,Mark帶我去碼頭確認第二天的船票。售票處像是打烊的樣子,燈光暗暗的,玻璃窗上掛著“22:00”的牌子。白天我來時,車上的人曾告訴我,晚上22點有班船出海,可是到達Katiclan就後半夜了,那時我只能露宿街頭。Mark熱心的敲門敲窗,和屋裡面值班的人打招呼,幫忙詢問第二天的船期。結論是說早晨8點“可能”有一班早班船,但是不確定!?下午和晚上的班次是確定的,對我而言都太晚了。
碼頭就在附近一百米遠的地方,前面還有幾家售票處,Starlite亮著燈光,玻璃窗上掛著“11:00”的牌子。倘若早晨8點無船,那是我可選的最早船期。本已做好打算,早晨趕來碰8點的運氣,沒走出多遠,忽然想起自己口袋裡沒錢,為了先換錢,明早無論怎樣都趕不上8點的船,趕緊叫Mark停下商量。兩個人在路邊糾結了片刻,地主也沒想出好主意,最終我建議他明早帶我去看日出,可以讓整個上午過的更充實。問他幾點合適,他思考了一下說6點。我感覺似乎太晚,問他是否需要5點半,他說可以,就此約定。
回到十字路口,我在麵包店選了幾個自己喜歡的麵包,準備做次日早飯。
酒店的小房間裡,把半乾的潛水裝備晾到院子裡,郵件繼續狂奔一陣,過了午夜才得到休息。

D8 6.4 Roxas-Kalibo

晴 穿越海洋

早晨5點被雞叫和教堂的鐘聲吵醒。恍惚間感覺窗外已經大亮,掙扎著爬起來,下樓去看個究竟。究竟就是——Mark說的時間太遲了。眼下的街道暫時還有些昏暗的味道,但是天空已經放亮,遠處的雲彩正在由紅變白。那意味著,海面上朝陽已經升起來。

我不能抱怨什麼,呆呆的站在客棧門口,看著趕早的人們來來往往,安慰自己這也是一種體驗。旁邊車站的胖師傅笑著衝我大喊,“From Japan?”我笑著搖搖頭。他靠著麵包車繼續笑著大喊,“Korea?”“Singapore?”“Viet Nam?”他喊了許多個國家,就是沒有喊“China”。

帶著紅紅的雙眼,Mark提前幾分鐘到了客棧門口。他似乎對於錯過日出並不太在意,畢竟我們約好的時間是5點半,可能在他看來早到也無濟於事。我很失望的對他說,“作為地主,你應該掌控時間,而不是我”。Mark也覺得有些不妥,連說“Sorry”。他每天在十字路口駕車拉活,晚上11點才收工,身體勞累需要充分休息,因此在正常的日子裡,早晨是不會早起碰到日出的。我猜想他對於日出的時間也不太有把握。既然已經如此,我想還是到海邊去看一眼,不管能看到什麼。
坐上摩托車,向南到教堂路口再向東轉到底,大約兩公里的地方,就是Mark家所在的村子。村子與海岸中間由高高的混凝土堤壩隔斷,防止海潮的侵襲。我們到達時,海面依舊開闊,果然太陽已經在天邊升了老高,光線煞白刺眼,照的周遭不剩下任何東西。近處,有早起的人不懼強烈的陽關,淡定的站在海堤上垂釣。

Mark很樂意帶我到家裡去做客。他家緊挨著堤邊,木籬笆包圍著一間50平米大小的灰色磚房。房子外面沒加任何修飾,裸露著磚塊,內部用合板隔開若干個空間,全家人分而居之。Mark的老爸從屋裡出來,坐在門口石板上休息,我們相互打招呼問好。老人家在城裡做木匠活,單程十多公里,每天起早貪黑,給家裡多一份收入。他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不經常有笑容。給他拍照時也沒有刻意的笑,但與他講話,能感覺到親切,沒有距離感。我更喜歡他如此自然平靜的樣子,這更能代表一個人生活中的真實樣貌,而不是因為拍照留念而特意露出的片刻歡笑。Mark知道我早晨只喝紅茶,忙著在屋裡和家人找茶包,我趕忙告訴他有白開水就好。他的兄長成立了家庭在外居住,剩下的六位家人合住在此。妹妹也已經聞聲起來,暗暗的小隔間裡面,還有人在睡覺休息。比起Puerto Galera的MUKTAR一家,Mark家裡已算是寬敞許多。畢竟他完成了高中學業,還擁有自己的摩托車,他的臉上明顯更多些自信和快樂。

回到房間休息,再醒來時已烈日當頭,起床出門換錢。門前的兩條馬路交叉成了這座小城的中心,南北都是汽車站,東西都是銀行、錢莊,餐廳、百貨店分散在其中。錢莊門口都站著持槍的保安,Palawang Pawnshop小小的門臉裡坐著當地過來匯錢收錢的女人們。手續費率清清楚楚標在大小牌子上,在沒有被某寶解放的國度,廣大人民還在深受金融東家的剝削。輪到我問價時,1美刀值49比索。鐵欄杆後面一陣操作後,小夥子滿臉尷尬的問我,“匯率已經變成了48比索”。心想也還是比軟妹幣6點多划算,果斷出手。

完成這趟行走最後一次早餐。餐廳裡有人點西餐三明治,有人點當地菜餚配米飯,而我還是我的牛奶紅茶配麵包、鹹菜,外加兩個煎蛋。牆上掛著電視機,播放的是菲律賓國產3D動畫片,摩西正劈開紅海,帶領猶太人返回家園——即是動畫片,也是宗教教育。

剛過10點鐘,就看到Mark在客棧玻璃門外朝裡張望。10點半,我們頂著烈日出發,在碼頭買好船票,彼此互相留下聯絡方式。關於摩托車費,他讓我說,我讓他說。最後他要了200,我給了200。
乘船的班次時間不等於開船時間,也許會晚,也許會準時,取決於當天碼頭上的風浪和上船的車輛安排。等船時,順便問了門口休息的摩的師傅,說單程去到LYF Hotel要40比索。這樣,Mark給出的價格算是標準遊客價,不少不多。
候船室裡,Wifi訊號很強,請教密碼後,連線順利,但就是無法登入網路。11點半,管理員開啟鐵絲圍牆的大門向我們揮手示意登船。走出來感覺室外的陽光亮到已經吞噬了周圍的一切東西。片刻適應後,看到碼頭上是藍天白雲、開闊的海面、柔順的風和Star Lite的大船。我想到十年前在里斯本的海邊,頭一次近距離親眼見到大型的輪船,頗為驚呀——如此大塊頭的鋼鐵巨物居然真的能漂浮在海面上!今天則是頭一次親身觸控到書上讀了好多遍的RORO船:大肚子裡裝滿了各種車輛,有的卡車上又裝滿了嶄新的摩托車,甲板之上是兩層客艙。人在自然面前很渺小,人在自己建造的鋼鐵怪物面前也很渺小。生長於內陸平原的我,自以為30多年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在菲律賓小鎮碼頭的RORO面前,還是禁不住感慨諸多。

11點40貨倉門關閉,收回纜繩,起錨開船。和十幾、幾十人規模的螃蟹船相比,RORO船相當平穩,除了汽輪機轟鳴的聲音,幾乎感覺不到水面上的顛簸。船向東南方向行駛,全程4個小時。雙層客艙,大約能載五百人,實際乘客只有五十人的樣子,因此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座位。當地人大都靠著或躺在有空調的艙內休息,來度過這段時光。頭一次身處在四周都看不到陸地的藍色海洋中,我沒有絲毫睏意,也不喜歡空調艙的低溫和封閉,就直接把揹包靠在船舷邊的經濟座位上,帶著相機上上下下到處取景,慢慢欣賞天邊雲朵的細微變化。

下午3點,一陣小小的睏倦後醒來,眼前的天光已經不再瘋狂的慘白,變得有些金黃。遠處海面上奔跑著另一艘RORO船,海面作為大的參照物,船看起來居然是那樣渺小。我們行進的前方,已經能清楚看到陸地的輪廓,那就是Visayans的邊界了。正在發呆時,空調艙裡跑出一位女士,問我“是否是遊客”。答曰“是”。她笑著說,“你必須到對面的船舷去!”“為什麼?”“因為那邊是Borocay!”陌生人的善意,頓時讓我感覺一個人的旅途也很幸福。

Boracay——天朝圈兒裡著名的“長灘島”。如果你問當地人“Long Beach Island”,不會有人明白你在說什麼。長灘島的名聲,高聳在日韓和天朝的遊客群體中,菲律賓本國人大都只知道Boracay名聲在外,並引以為豪,不過他們大部分並沒有把這裡列為自己心目中頂尖的去處。我看到小島北邊山頭上矗立著的整齊巨集大的度假村,必是香格里拉無疑;看到長長的白沙灘在小島西側綿延,確實驚豔;看到帆板、滑傘在海面上緩緩移動;看到高低錯落樣式不一的各類建築設施擠滿了小島中部的平地,我能想象那裡在夜幕時分的喧囂與熱烈;我也看到許多和我同船的乘客聚集在左舷注視對面的小島,拍照留念。

3點半,靠岸Katiclan。上岸時發現僅有的幾十個乘客中,大約一半都是自駕車而來的家庭,而另一半是貨車司機,負責船肚子裡那些貨物,看來島國人民早已習慣瞭如此這般的跨海輪渡。
碼頭上的工人、保安依舊熱情,帶著燦爛的笑容問你去哪裡,即使沒有生意也非常樂意為你指點迷津。我總是非常輕易的放下戒心,肆意的享受這種善意的擁抱。我想自己歸根到底算是個單純的人。
跑到遠處路口來了份炒香腸飯。一路下來,我大概能明白當地人的飲食習慣,天氣炎熱,做起來受累,一般沒有特別複雜精緻的菜餚,就把熟食(各種香腸、燒臘、雞塊……)簡單加工,方便快捷。開始點了Hotsilog,看到老闆娘果然是在冰箱裡拿出現成的食材,臨時換成了Longsilog,都是65比索。

去上車路過麵包房時,屋裡屋外的孩子們興奮的衝著我大聲問好,高呼著要我給他們拍照。我喜歡這種大方的要求,真希望有機會把照片帶回給他們。

4點半,坐進發往Kalibo的麵包車,準備向東進發。車外陽光金黃,亮度依然很高,拍照還是要隨時調整引數,我看到車窗貼著茶色防曝膜,舉著鏡頭朝窗外看,那層膜成了恰到好處的濾鏡,營造出一種清晰而不刺眼神奇效果。無奈從車子邊經過的是大批大批天朝旅遊團,只見他們帶著疲憊的神情拖家帶口,魚貫而上包團的旅遊大巴,並無其他景色可以留念。

我們出發時,小鎮上路牌顯示,距離Kalibo 67公里。
車上鄰座大叔用沙啞緩慢的英語對我說,揹包可以放到後面,雙腿能更舒服些,司機順手幫我把大包塞到了座位下面,大家都方便。我對鄰座大叔道謝,看到大叔面龐清瘦,頭髮雪白,帶著厚厚的老花鏡,在他旁邊坐著同樣帶花鏡的、略略發福的波波頭大嬸子。大嬸子張口就是標準、清晰、又快速的美式英語,大家互道寒暄。原來他們是兄妹,從Manila一路車船交替到Kalibo走親戚。大嬸子是首都學校裡教英語的老師,善於聊天,也樂於多聊天,動不動就聊到天菲兩國的島爭,這麼精深的話題,我無力探討。她的女兒同樣喜歡旅行拍照,照片還能被某某網站出價購買,又遇到這樣的案例,哈哈。我向他們請教Boracay名字的來歷,她們想了又想,告訴我那名字大約來源於當地語言“細細的沙子”,慢慢演化成如今的讀音,並不是精確的長長的沙灘的意思。

傍晚6點,車子到達Kalibo,票價100比索。
叫上前來搭訕的三蹦子司機去找經濟型住處。頭一家,這貨把我拉到一個八九百的店,我直搖頭,這不是Cheap Hotel。我拿出之前在Agoda上翻閱的幾家店,他一看便知,調頭1分鐘即到。風扇房間400,空調房間600,再加獨立衛生間800,我只要有網路,晚上10點就走,自然選擇最廉價的風扇房間。一點點路程,正常應該是10比索,司機不說價,讓我隨便給,我便給了20,叫他安排其他拉活的兄弟晚上10點半過來送機,他說價錢100塊足夠。我揹包上樓,但這貨還不走,看樣子是和店家還有點提成的樣子,隨他們去吧。
房間窄小但很乾淨,統統以顏色命名,我是Blue Room。果然對自己的判斷沒錯——我並不留戀房間的舒適,進屋放下揹包,就跑上跑下尋覓著看雲彩和夕陽的最佳位置。後來就在三樓沿街的陽臺上,一邊藉著網路給遠方的友人發資訊,一邊看著天際的晚霞慢慢變換色彩。最後一幕天色是純純的蔚藍,很快黑夜籠罩下來。我靠著鐵欄杆,聽著街巷中車輛的馬達聲漸息,遠處響起卡拉OK的歌聲,這趟行走的最後一個白天就此落幕。

下午在碼頭吃飯比較晚,晚飯對應推遲,躲在Blue Room裡處理工作郵件,8點鐘下樓。小客棧周圍分佈著好幾家小客棧,招牌都亮著,讓巷子充滿了生活的氣息,Aranas-Carillo、Kalibo Hotel、Beachcomber Inn、JAD’s Place……。路邊餐廳已然關門打烊,店家明顯以享受生活為重。街區一圈走下來,只剩下兩家酒吧喧鬧著,中間還夾著一處葬禮現場。看到許多店鋪招牌上寫著“Kalibo Aklan”,想起來在Mindoro時,不止一次曾有人這樣確認我的去處。Kalibo是一個市,Aklan是一個省,連起來讀,可以確認無誤。人們對待地名和對待人名有著一樣的實用性,怎麼方便怎麼來,怎麼悅耳怎麼來。Kalibo這樣的名字和Sen Jose一樣容易重複出現,在菲律賓,重名的地方屢見不鮮。

街角一處狹小的走廊門口,擠著一家小攤(太小都不能叫做餐廳),五六盆菜,一桶水,一桶飯,我知道這就是當地快餐的標配。坐在裡面吃完香腸和茄子,結賬準備走人時,老闆娘阿姨笑著問我是否來自臺灣?我有點意外,畢竟那是天朝的一部分,而這阿姨是旅途中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將我和天朝聯絡起來的人。她早年在新竹弘基的電子工廠做流水線操作工,續簽了兩次3年期的工作簽證,在臺灣工作長達9年。她說她喜歡臺灣小吃,各種小吃都喜歡。最終攢下辛苦錢回到家鄉操持自己的生意。讓我印象深的,是昏暗燈光下阿姨的笑容,沒有任何的戒備和惡意,而且她用英語講“do my business”時,充滿了最樸實的自信和幸福感。我想在天朝,即使擁有同樣的善意,我們的謙卑教給我們的表達很可能是“回到小地方,做點小買賣”。這其中的細微差異非常耐人尋味。
晚上10點半,收拾好行囊出發,一個帶鬍鬚的胖子在門口如約等我。剛一上車,胖子就把三蹦子上的勁爆音響開起來,不知道是為了提神,還是為了引起路人注意。路上除了紅燈的等待,沒有任何耽擱,經過幾處熟悉的酒店名字,10分鐘便到達機場。胖子要去150比索,比下午那位說的100多了一半。
原以為趕早到達機場,還能就地休息碼些文字,可現實骨感的很,不容討價還價。候機樓空間太小,早已容納不下如今的旅客吞吐量。機場採取了嚴格的限流措施,我1點50的航班最早11點鐘才可以進去辦手續。候機樓內外,大堆大堆的旅行箱摞成小山,到處擁擠著成團的天朝遊客和泡菜國團隊。機場離境稅700比索,依舊要的理直氣壯。機場只有亞航、宿務航空、菲航三家公司,目的地更是隻有帝都、魔都與漢城。隨著人流摩肩接踵的排隊,前後都是三五成群的魔都家庭。中年一代扶老攜幼全家出動,在端午假期跑到夢想中的長灘島享受陽光。
足足經過一個小時,才拿到登機牌,櫃檯服務員問我揹包何在,40升的包此時正在遠處獨自躺著,我只說“沒有”,便不了了之。不知道登機時若真要當面檢視的話,是否會要求收錢。進到候機廳後,裡面同樣滿員,樓梯過道都擠滿人群。當我找到座位坐下,已經晚上1點。
後來,我的包包又一次順利通過了登機。

D9 6.5 Shanghai

陰有小雨 Reloaded
8×24,8天,每日24小時,一秒都捨不得虛度,用盡可用的時光,追逐著心裡的夢想,同時也給自己開闢了另一種全新的體驗。
凌晨時段的航班熬人眼球,特稱“紅眼航班”。紅眼航班駕乘都很辛苦,但價格便宜,又特別勤快,早關門、早起飛、早落地、早到達,自有獨特的價值。
又一次在高空看到東海上的朝霞和迷霧籠罩下的魔都,未及拍照,Z230航班清晨5點已落地浦東,比計劃提早了40分鐘。
5點20分過關,天朝設施的寬敞明亮與執行之高效,真不是誰家都能比的。落地時鄰座的姑娘搭訕尋找手機換卡針,才知道她居然也是獨行,不跟團、不做攻略,有點小小的意外。心裡想要個聯絡方式吧,話在嘴邊卻始終沒有開口。出來機場花了20多分鐘找順風車司機,蘇C的老哥對停車庫不熟悉,怕把自己搞丟了耽誤我的時間,就停在迎賓大道的盡頭等我。那地方沒有任何標誌物,換了方向感差的人,難免又是一頓折磨。
6點半就回到小巢穴,像往常一樣沐浴更衣,換上手提的電腦包,馬不停蹄追火車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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